许建安坐在院子里,边上放了一盆水和一方磨刀石,他用一块破毛巾擦着手里刚磨得锃亮的钢叉,用手紧了紧钢叉和木柄之间的连接处,然后顺势往外招呼了两下。
但凡他要去偏远一点的山里面,就会带上这钢叉,用以对付经常会出现的毒蛇和野狼。
而每次他坐在院子里磨钢叉的时候,也是梁秀菊最担心的时候。她害怕许建安去太偏远的深山老林里,这周围原先好多人家都是猎户,后来被山里的狼群追怕了,这才改成种地了。现如今公社也提倡农耕,并不希望老百姓往山里跑,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也不会负责的。
可因为许家条件实在太差了,要不靠着山里的山货支撑,许建安一个小伙子,根本没办法养活一家老小,所以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时常跟着附近的猎户上山,知道了几条狼群不怎么出没的山道。
但即便如此,梁秀菊还是在他身上看见过被狼抓破的伤口。
梁秀菊心里担忧,又没办法问出口,只好走到谢丽君的房里,对她轻声道“丽君,你去问问小安,他那钢叉有阵子没拿出来了,怎么今天又拿出来了这不是去给考察队当向导吗怎么就还能用上钢叉”
谢丽君一早就听见了外头磨刀的声音,原还以为许建安是在磨刀呢,没想到竟然是在磨钢叉。这钢叉还是她没出嫁的时候,两人半夜里一起搬着一口破了的铁锅,去找公社里的老铁匠给打得。那时候铁匠铺子不给开,半夜里打铁又怕吵着邻居,在老远一个山里的破房子里,两人就靠着墙,听着丁丁冬冬的打铁声,将就着过了一夜,才等到这一柄钢叉。
一眨眼都过去了这些年,连这钢叉都生锈了,又要在磨刀石上磨了,更别说人了。
谢丽君走到了堂屋里,见许建安没听见动静,就倒了一碗茶,慢慢的走到许建安的身边,把茶碗递给他道“喝口水吧,看你忙了一下午了。”
许建安热得满头大汗,哪有什么时间喝水,见谢丽君把水送了过来,只接过来一口喝干了,又把碗递还给了谢丽君,这才道“表姐,你进去歇着吧,我马上就弄好了。”
谢丽君却没有走开,只从一旁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许建安的对面,手里还捧着个空碗,也不说话,只是不目转睛的看着他忙碌。
许建安和她记忆中的模样已经有了区别,她还记得她出嫁那一年,他只是一个半大的小伙子,唇边刚刚才长起几根胡须,却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如果陈永发欺负她,让她一定要告诉他。
后来她受了那么多的罪,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每次都是报喜不报忧,她怎么舍得,让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表弟,去为自己拼命呢
可现在,把她从那个魔窟中就出来的,还是他。
感觉到了谢丽君异样的目光,许建安不禁就放慢了手里的动作,视线稍稍的从谢丽君的身上扫过。他今天一早从公社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去了一趟派出所,派出所里的人说陈家的人去闹了几趟,听说拘留满十五天就放人,后面就没再去了,那姓陈的在拘留所还不老实,被其他关着的人一顿揍,这几天也蔫巴了。
像谢丽君这种情况,他们也不是没遇见过,但大多数最后都会得到女方的谅解,要么离婚解决问题,要么还有和好如初回家的。真要让男人吃牢饭的,是少之又少,至少他们长桥公社还没这先例,永安县里头有没有这种情况,他们也不知道了。
感觉到许建安慢下来的动作,谢丽君心下却有了几分不自在,只低着头道“你忙你的,我就在这里坐会儿,不妨碍你干活。”以前她没出嫁的时候,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隔阂,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她看着许建安就坐在自己的眼前,可他的心却似乎离自己很远。
“我这已经好了。”许建安利索的用旧毛巾把钢叉又擦了一遍,站起来道“表姐你坐会儿,我去做饭。”
谢丽君见他要走,这才开口道“你明天要去山里吗怎么还要用到这钢叉,这么一个玩意儿,带着走也不方便,听说现在山里的狼比以前少了很多”
狼不是比以前少了很多,只是大多数的狼躲到了深山老林里去,平常人走的地方,来的很少了。但遇上冬天,或者山里发大水猎物不足的时候,还是会有狼在人出没过的地方出现,有时候还会去人住的山村,叼走家养的牲口。
不过这些年每个大队都组织了打狼队,只要有狼一出没,打狼队就会守在村口狼容易进来的地方,狼怕明火,看见有火光就会主动离去,所以到了狼出没的季节,只要村民们老实在村里呆着,不走夜路,倒也不怕会半路遇上狼。
“不一定会遇上狼,只是明天要在山里住一晚,所以有备无患。”许建安用毛巾把钢叉包起来,深怕那锋利的尖刺伤到人,等他把东西都收好了,就去了厨房做晚饭,只留下住在院子里,仍旧若有所思的谢丽君。
白素下午去了县里的邮局把东西寄走,骑脚踏车回公社招待所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今天大家分头行动,所以白素把粮票给了他们,晚上也不用替他们张罗晚饭,各自去食堂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