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钓他要用不同的方式。
“你应该已有打算了,才将我带过来吧”乔纱看向他。
他垂下僧袍宽大的袖口立在那里,背后是一片靡靡夜雨,他抬了抬手,朝乔纱身侧的桌子一点。
莲台烛火摇曳,桌子上多了刻满梵文的木盒子。
他手指再一掀,隔空将盒子打了开。
里面整整齐齐的盛放着两枚食指长的青铜钉子,钉子上满是红色梵文。
“宿主,这是魂钉。”101忙跟她说“是用来钉进妖怪、邪魔的要害,困住他的魂魄和妖性,令他变成废人,这个世界修仙者很爱用这个,您要注意。”
“魂钉。”明远告诉了她,“带你来之前,我便打算等你吞入天魂与地魂,将这两枚魂钉钉入你的天穴与地穴,封印魔尊的天地二魂。”
哦。
乔纱明白了过来,为何当日明远明明听到了她的一举一动,为何不在她吞下魔尊天魂之时赶过来阻止她,他甚至也没有阻止她又一次吞下魔尊的地魂。
原来,他本就计划着等她吞下魔尊天魂与地魂之后,再将她带过来,直接用她的身体当容器,封印住魔尊的天、地二魂。
这盒子里似乎之前有三枚魂钉,有个空着的凹槽。
“这魂钉是少了一枚吗”乔纱看着那魂钉问他。
他走了过来,无声又无息,只宽大的僧袍坠在了她的膝边,“是。”
“另一枚在哪里”乔纱抬眼看向了他。
他也看着乔纱,在烛火下侧了侧脖子,垂下脸去,“在我体内。”
乔纱看过去,只见他撑起来的后领之下,他骨骼明显的后颈之上,两个蝴蝶骨之间,钉着一枚青色的魂钉,陷在骨肉里,像一枚生锈的刺青。
他连对自己都这么狠。
可是为何他为何在自己体内钉下魂钉难道魔尊的命魂封印在他体内而不是红莲池中
101被乔纱的猜测又一次惊讶到,他一直以为魔尊的命魂镇压在红莲池里从宿主第一次来红莲寺,他就这么认为,谁能想到一本烂尾的小说居然有这么多埋线。
作者烂尾,是因为圆不回来了吧
“魔尊的命魂在你体内”乔纱问他。
他却抬起脸来,回了一句让乔纱想骂人的话。
“在,也不在。”他说。
和尚是不是都这么爱打谜语
乔纱伸手摸出了一枚魂钉,又凉又重,这东西钉进她体内,她废了不说,会多么痛不欲生
“所以。”乔纱问他,“明远圣师现在要将魂钉钉入我体内吗”
他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宿主您要小心。”101再次提醒她“明远的好感度只有百分之二,已您现在的修为若是和他动手,应该打个平手,但小聂在您体内,他若助你,或许有胜的把握。”
他自然不喜欢宿主被钉入魂钉,以宿主不吃亏的性格,她也肯定不会受这个罪,所以他提前为她打起来的预估。
乔纱仔细的听着,然后拉过明远的手,将手中的魂钉放在了他掌心里,在他面前背过身去,伸手拢住了披着的黑发,露出红衣之下的一截雪白脖颈,对他说“还望圣师轻一些,利落一些,我怕疼。”
“宿主您”101惊了,这不符合宿主的性格啊
寂静的山,寂静的寺。
房间中除了雨声,只能听到她细密的呼吸声,她拢着黑密的发,垂首站在他的眼底下,她将黑发凝成绳,咬在了口中。
一副害怕却又任他摆布的姿态。
明远站在那里,心随着烛火轻轻摆动了一下,他去看她的眼,她黑羽似得睫毛轻轻扇动着,里面藏着明珠一样的眼。
他去看她的唇,粉色的唇咬着黑发,崩的紧紧。
他去看她的后颈,那么细的后颈,脊骨鱼尾一样凸起,看起来脆弱的一握就碎。
手中的魂钉隐隐发光,魂钉钉入自然是痛,只是那痛对他来说,可以忍受。
可这魂钉若是钉入她那么细的脖颈,从此以后她可能日日疼痛,痛不欲生,她的修为足以支撑她保住这具身体,不残吗
她的一缕黑发散下来,坠在了她的脖颈上。
他伸出手轻轻拨开那缕黑发,她条件反射一般,在他手掌下轻轻颤了一下。
像一只可怜脆弱的羔羊。
他不知为何心中竟对羔羊生出怜悯之意,“你既害怕,为何要任由我钉入魂钉”
他忍不住问她。
乔纱松开了口中的黑发,黑发垂在胸前,她侧头看了看明远,宛若一只蝶扇动翅膀掀起了睫毛,她想了想,没答反问“你可知我为何逼你叫我纱纱”
明远不解,她为何问这个不是为了戏耍他吗
“为了戏弄你。”她唇角勾出了一抹笑,“你不觉得我一直在戏弄你吗步莲生。”
明远惊讶的蹙紧了眉心,无法掩饰自己的神色,“步莲生,是谁告诉你的”
“不知道。”乔纱说着连自己也要信了的谎话,“从有记忆以来我就知道这个名字,或许是你送我的那串佛珠告诉我的吧。”
他送她的佛珠
明远想起她出生那日,他把佛珠放在她的襁褓之中,那时她还只是个啼哭的婴孩,如同无知的雏鸟,在他放在佛珠时,她停下了哭声,望着他,像是认得他一般。
她说“你的佛珠、你的名字,我从出生起就和你关联着,我在红莲寺中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奇妙,像是冥冥中注定好了,我会在何时何地与你相遇,我戏弄你,让你多瞧瞧我,是为了什么”
“我百般怕痛,却愿意为你忍受。”她看着他问“这些,除了喜欢你,还能因为什么”
桌上的烛火被风吹动一般,摇曳难以安定。
明远依旧拨着那缕她的黑发,被她问的,无法安定。
“喜欢”二字他从来不懂,可她又将“喜欢”说的那么宿命,仿佛她会喜欢他,是注定好的宿命,是他给出佛珠那一刻就写好的宿命。
她知道他的俗家名字,他是这世上第二个叫他这个名字是人。
她将这千丝万缕链接起来,好像从出生起他就与她的宿命交织在一起。
她又垂下眼去,与他说“动手吧。”
屋外的雨,打在莲叶之上。
他听着那声音,像听着他心中的叹息声。
他在翠苑捡起掉落在地上嗷嗷待哺的雏鸟,将它放回鸟巢中,从那之后那只雏鸟对他来说,就与其他雏鸟不同。
它是特别的,它的宿命在他捡起那一刻,与他关联了起来。
明远抬手将魂钉放回了盒子中,“嗒”的盖上说“太晚了,你好好休息一晚。”
他也要好好想一晚。
乔纱看着重新盖上的盒子,慢慢将黑发放到了肩后,她果然猜的没错,明远这样的人,孤寂的活着,从未与任何人交往交集,对他来说百分之二的吸引,就已经很不同了。
他信宿命。
那就让她变成他宿命中人,变成他眼里特别的存在。
“宿主,明远的好感度涨到了百分之五”101心惊肉跳,宿主这是在刀口舔血,刀尖上跳舞。
牛逼,为了任务她竟已经能做到这中地步了。
“您真不怕。”101不知该如何赞叹她,宿主连心率也没变。
有什么好怕的。
乔纱坐在了椅子里,她又不是当初才刚刚结丹的她,不是说她未必输给明远吗
若明远真敢动手,她就杀了他。
大不了不做这个任务。
“”101想要收回刚才的话。
明远没有留在房间里,他将房间让给了乔纱,径直出了房门,盘腿坐在回廊下,对着一池红莲打坐入定。
乔纱看着桌子上摇曳的烛火,恐怕如今明远心里也这样乱吧。
“噗”的一下,她吹灭烛火,上了明远的床榻,轻轻说“我睡在你的榻上,你介意吗”
明远捻诀的手指动了动,她又何必问他。
自然是要问,问的他心乱如麻才好。
乔纱躺在床上,嗅到一股檀香味,他的被子很干净,像是没睡过一样,她拉过盖在了身上。
体内的小聂竟毫无动静。
她躺着入定“打坐”,调养她的灵气,也不记得运行了几周,隐隐听见了外面的水声。
那水声不是雨声,是有人在洗什么。
雨好像停了,安安静静的红莲寺之中,只有那水声。
乔纱收了气息,睁开眼,水声从屋外传来。
她坐起身,朝开着的房门看出去,她看见了
一个男人坐在红莲池旁,穿着明远的僧袍,那背影也与明远一模一样,可那男人披着一头黑长的发,盘膝坐在红莲池旁,用梳子一下一下,梳理清洗着他的黑发。
那是谁明远呢
那是明远吗
她下了床榻,走到门边,轻轻叫了一声“明远”
那男子梳理黑发的手指顿了住,他从莲花之中回过头来,那张脸分分明明就是明远,连眉心的朱砂痣也还在。
除了黑发,还有眼睛,他是双瞳,褐色的瞳孔之中还有一圈幽黑的瞳孔,看起来魅惑又令人陷进去。
“你可知我的名字”他脸上没有表情,可眼神里透出笑意来,声音轻轻曼曼的问她。
他在那夜色里,有一中惊心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