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达洛早早出去了,他要带队巡营,忠恕正在调息,忽听到北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里面有鼓声,好像还杂有胡笳的声音,这种乐声忠恕还是第一次听到,乐声从北而南,渐近渐响。达洛进来告诉忠恕,老可敦去世了,福特勤正在整队,准备前往奔丧,说完就走了。忠恕心道怪不得会有胡笳声,老可敦皈依了西域传来的祆教,刚才应该是祆教的人赶来报丧了。老可敦年高久病,又受了极大惊吓,人们早料到她即将归西,她是大可汗的母亲,是突厥最有权势的女人,她的丧仪肯定要惊动突厥最顶尖的人物。虽然现在南太主已经没有殉葬的危险,但可能生出其它事节,忠恕决定跟去看看。
忠恕刚备好马,就看见前队的仪仗出发了,达洛作为领队走在最前面,但福拉图本人迟迟没有露面,所以后队还停在帐外,忠恕就等在外面。不断有胡人马队从营地奔向谷口,这些人是赶往突厥各部的报丧者,因为此时突厥各部的首领都在圣山附近或正在向圣山赶来,估计要不了多久,祭奠老可敦的人就会赶来。
老可敦是突厥最尊贵的女人,她的丧事本应由突厥最高贵的人主持,如果颉利在,他就是主事之人,但老可敦自皈依祆教后,时时处处以祆教徒自居,她早有遗嘱,身故按祆教教规办理后事,她垂危之时,又完全处于祆教的保护之下,按道理,她的丧仪应当由祆教一力承办。在祀奉光明神的突厥祆教徒中,大麻葛康兴也色是最高权威,也是老可敦生前最为宠信的人,但现在形势对祆教极端不利,康兴也色竟然无故失踪,康相愿等人自知无力主持,于是把丧讯同时送向大萨都、福拉图、脱林和三家。
眼下突厥在漠北呈现多头并存的状态,福拉图是保卫圣山的北厢察,是名义上的最高行政长官,脱林和是大可汗和可敦的儿子,老可敦的嫡系传人,又是东厢察,是地位最高的人,而大萨都是神意的传送者,是突厥最有威望的人,又是老可敦父亲一族阿史德氏的族长,祆教不敢厚此薄彼,就同时知会三方,任由他们自己争去。萨满教离得最近,在这关键时刻,大萨都本人肯定就在总坛,其次是福拉图,她的营地就扎在谷中,脱林和的驻地距这里一天多的马程,但他两天前就出发赶来圣山,因此应该也在附近,三方接到丧讯的时间相差不大。
福拉图早就接到丧讯,但她只派出仪仗,自己迟迟不出发,显然不急于出头露面,忠恕心道老可敦的丧事由一个女性后裔主持显然不合适,所以她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让脱林和主持。过了一个时辰,福拉图还不动身,只是又派出一拨附离,持着祭品赶往山脚下。等到正午时分,忠恕听到谷口处传来嘹亮的号角声,谷内随即响起低沉的巨号响应,许多人向谷口处跑去,看这阵势,是脱林和到了,果然一个骑兵飞快跑来大帐向福拉图报告,福拉图穿着黑色的长袍,黑色的皮靴,头上系着黑色的头带,带着一队附离赶往谷口,在距谷口一里处停下,等在那里迎接脱林和。
号角声中,一队盔甲鲜亮的骑兵出现了,忠恕又见到了脱林和,脱林和年约二十,身材中等,面色较白,没留胡子,显得儒雅文弱,不像普通突厥男子那般威猛剽悍,与父亲颉利也不相像。紧跟着脱林和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颌下留着山羊胡,一双三角眼精光四射,一看就是内家高手,可能是脱林和的老师德力代大人。
脱林和没有下马,草草向福拉图打个招呼即向谷内奔去,福拉图没动,等脱林和长长的骑队过完,才领着附离调转马头,她看到站在一旁的忠恕,头稍稍一偏,示意他跟在身后,忠恕打马加入队伍,与歌罗丹走在一起。
在老可敦的营地之外,有一队人在迎接,为首那人特征鲜明,正是突厥人神、萨满教主大萨都,福拉图早早下了马,身后的人都跟着她下马。大萨都身着黑袍,神色肃穆,他身旁的两个男子忠恕都见过,一个是消失了几天的共节,一个是在步真汗的营地交过手的萨满饶乐河使者笛初录,笛初录拿着萨满的招魂旗,共节则手里持着大萨都的手杖。福拉图向大萨都行礼,大萨都只是微微颔首,并无过多礼节,笛初录和共节则都向她还礼。忠恕走过大萨都身旁,大萨都视而不见,就像不认识他。
老可敦的遗体已经被白布包裹着停放在大帐中央,大帐里有不少萨满教的人,查修普、上阿部都在其中,身着白衣白帽的祆教胡人都站在大帐外围,看来是大萨都接管了老可敦的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