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洛仁早就听到城外的动静,知道不妙,顾不上与王府外的突厥兵纠缠,急匆匆来到北门,见颉利已经进了城,忙过来把他迎进了梁王府,还没坐定,侦骑来报,城南也发现了大批唐军。此时南门还在唐军手中,颉利急令梁洛仁和素林,一定要把南门拿下来。守卫南门唐军已经战死大半,焉能抵挡数千人的死命进攻,活着的人见实在抵敌不住,而南边接近的友军也不过来支援,就放弃城门跑了出来,这样突厥人就完全占领了云州城。到了天亮,留下断后的突厥骑兵没有抵抗多久就被打散,试咄可汗战死,剩下的人退入了城中。
颉利上城巡视,发现云州城四周布满了唐军,东面、西面和南面的唐军已经连夜在离城三四里处挖了壕沟,扎了鹿砦,而北面唐军则离城较远,也没设置壕沟营寨。虽然北方看似松懈,但颉利知道这又是一个陷阱,五六里之距离,留给突厥骑兵列阵的空间只有一里左右,根本施展不开,唐军不想攻城,又怕北方过来援兵,所以紧紧围住东西南三面,正是想让他向北跑,好仿照突厥人的战法,在旷野中歼灭敌人。云州现在已经被围得铁桶一般,颉利唯一的希望是压玉果此时已经歼灭了候君集部,接到命令后与婆毕一道率军来援。
压玉果此时已经接近疯狂了,他率领五万精锐骑兵,设埋伏围攻候君集的一万轻骑,连攻了三天三夜,双方的箭都射完了,士兵们展开了近身肉搏,唐军损失严重,一万多人只剩下三千不到,但依然保持队形,死战着向南冲击,而他的下属已经死了一万多人,伤了八九千,参战的五个本部部落的可汗都受了伤,每个部落都已不完整,虽然他严厉督战,也无多大效力。突厥首领们都知道唐军已经很虚弱了,再有一个猛冲就可成功,但他们的手下也已精疲力竭,没了斗志,围着唐军也打不下来,近三万突厥骑兵一直被残余唐军拖着往南走,眼看再有一天就要接近云州城了,压玉果心里万分焦急,最后只好拉下脸面,向婆毕请求援助。
婆毕率领五千附离越过白漠后,本是驻守在草原与沙漠的边缘,主要任务是守卫碛口。现在天气已经很是炎热,准备充足的大军也难以在沙漠中行进三天,从碛口北上通口是穿越白漠的最短路径,途中有三个绿洲和水源,因此碛口可说是突厥的咽喉之地,一旦失守,各部落向北的退路就被切断,此地历来由大可汗最信任的人驻守,此前十年一直是律特勤在此驻扎,颉利今年要向南用兵,把原属律特勤的骑兵带到了云州城下,防守碛口的重任就交给了他最能干的儿子婆毕。
婆毕也接到了参与歼灭候君集的命令,颉利的口谕说他应该听从压玉果的指挥,而压玉果给他的命令却是守住北方,防止候君集北窜。婆毕明白压玉果如此布置是怕自己立功,抢了他的风头。候君集掉头南下,婆毕并没依照命令守在原地,而是带着四千附离远远地跟着战场向南走,始终与战场保持着二十里左右的距离,候君集一代名将,骁勇善战,纵是被困在陷阱中,也是头能伤人的老虎,焉是能轻易制服的婆毕判断压玉果拿不下候君集,最后还得靠他出手,果然等到了压玉果的求助,压玉果与候君集已经鏖战了三天三夜,双方均已精疲力竭,这实是送他一个天大的机会,婆毕立刻命令附离扔下所有行装,任何人不准带一口水一片肉,备足弓箭,不惜马力,全速向战场冲去。
候君集这边只剩下三千多人,一半人都带伤,三天三夜不停地接战,士卒疲惫得睁不开眼,他的代州军多半战死,幽州军几乎全都死光,典军也伤亡过半,于大春被砍死,头颅挂在压玉果的战旗上,陶标儿被马踏成了肉泥,突厥骑兵多次冲到他的马前,全凭着庭芳和他的近卫死战,这才没有受伤。
突厥人为了震慑唐军,把所有投降的人当场斩首,有几个娃娃兵实在打不动了,丢了兵器躺到地上,一个突厥人跳下马来,抡刀来砍他们的首级,刚砍了两颗,竟然把自己也累死了。两军士兵们都靠喝马血吃生马肉支撑着,箭用完了,就用刀枪对攻,刀断了就用拳头,战况惨烈,饶是候君集心硬似铁,眼看着自己的生死兄弟一个个被砍成两段,也多次掉泪,这时他离云州只有二三百里了,却始终没有看到接应的援兵,为什么没有援兵他不敢想,此时埋怨愤慨都没用,只能自己拼杀下去,与突厥人比意气久长。
候君集双眼赤红,嗓子早就肿胀得说不出话来,发布命令只能用手势,庭芳紧守在候君集身边,她已经连续六个昼夜没有休息,甚至连调息的机会都没有,只觉得内力就要枯竭,她的长袍被鲜血染红,头发上凝满了溅来的血块,这次出门她带着史胡子做的檀木弓,这把能远射的硬弓派上了用场,三天射杀了二十来个突厥头领,吓得无人敢站在狼头旗下。只要庭芳在,典军就有主心骨,刘胜、卢长用等周塞子弟紧靠成团,围拢着她和候君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