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 / 2)

现在有程如山在,他已经和团部商量好,自然就可以。

姜敏打了申请,还得等梁铁峰签字,过审,再送到法院,再批复回来,反正有的等。

姜敏:「那就等吧。」

她已经决心离开,迈出这一步,是不是立刻办下来幷不重要。反正她永远都不想再和梁老婆子同一屋檐下,看也不想再看一眼。

她拿出姜琳给补办的录取通知书以及学校接收关系的文件,将自己的户口、粮油关系转到省城学校去。小萌和小军却不能立刻转过去,只能程如山之后托关系办。

下乡的知青要回城,只能离婚,就是因爲城里不接收孩子户口。因爲城市人口太多,工作岗位、供应有限,又大批量知青返城,会大大加剧城市压力,以及无业游民的数量,增加不安定因素。所以,各城市对此的控制都很严格。

花了两天时间办理这些,第三天上午,他们出发去县城火车站,坐火车去市里再南下省城。

小萌很是忐忑,她紧紧地抓着姜敏的手,「妈,你说我奶,真的会死吗?」

姜敏:「闺女,不要管她。」

小萌:「可她总说,小军是她的命根子,要是小军走了,那她会不会死?」

小军靠在姜琳腿上,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角,生怕被丢掉。

姜敏低头看小军:「你想回去找你奶吗?」

他平时言必称我奶,找我奶,这几天可能深受打击,已经蔫蔫的。小小的孩子受这样的挫折,姜敏也很心疼。

小军微微低着头,摇摇头,不再叽叽呱呱地说话。

这时候梁铁峰从外面跑进来,四下里急切地搜寻着他们的身影。

小萌和小军看到,立刻喊道:「爸。」

梁铁峰跑过来,蹲下抱抱闺女和儿子,眼睛一下子红了,「跟妈去,要听话。」他叮嘱小军。

小军瘪着嘴,不敢哭。

小萌流着眼泪,给梁铁峰抆抆眼泪,「爸,你早点来啊。」

梁铁峰亲亲她脑门,「小萌,爸不好,爸知道错了。」

小萌:「爸上班辛苦,爸没错。小萌不好。」

姜敏把小萌拉过去,「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梁铁峰仰头看她,她明明没有那么绝情,却硬做出绝情的样子,他知道她恨他。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恐慌,他要失去她了。

他不想失去她,他用尽全力对她好,爲什么她依然不能放下介怀。小萌,也许只是她的借口。

姜敏不看他,恰好这时候开始检票,姜敏便领着小萌和小军转身要走。

梁铁峰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脑门顶在她的头上,「敏敏,对不起,对不起……」

姜敏咬着唇不肯开口,他跟她说了这么多年的对不起,只有这时候最有诚意。可惜,她已经不想也不会再爲了自己的心软回头、原谅。

琳琳说得对,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中央都开始改革开放,形势一片大好。不管学习还是赚钱,都有无穷尽的机会,她爲什么要把后半生耗费在过去的阴影里?

她要走出去,不回头地往前走,哪怕心软,也不能回头。

她要走到阳光里,再也不要拘泥於梁铁峰、梁老婆子那点事儿。

「梁铁峰,我已经不欠你了。」

「你一直都不欠我,是我欠你的,」时至今日,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放你走,不想放手。

姜敏一点点地掰开他的手指。他虽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再惹怒她,只能忍痛撒手。他看着她领着小萌朝着检票口去,小萌一直回头朝他挥手,他却只盯着姜敏的后脑勺,希望她能回头看他一眼。

可她一直都没回头。

姜琳领着小军,「跟你爸爸说再见。」

小军:「哇……爸爸……」

梁铁峰再也忍不住,狠狠搓了一把脸,他对姜琳道:「以后每个月我给你们寄钱。」

姜琳:「你攒着吧,等孩子大了用钱再说,现在用不上。」她连再见也不想和他说,领着小军走了。

姜兴磊背着被子和饭盒茶缸,经过梁铁峰的身边,忍不住把梁老婆子对小萌做的事儿告诉他,「真是个狠人心的,不是自己孙女?」

梁铁峰如同被捣了一拳似的,他寻思老太太可能不舍得给小萌和小军吃一样的,却没想到她爲了表示对姜敏的不满,竟然这样心狠。

他几乎有些站不住。

程如山托了他肩膀一把,「记住,你是一个男人。」他错身而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铁峰想起什么,「等一下。」他追上程如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给他,「给姜敏的。」

程如山低头看了一眼,「遗物。」

梁铁峰的眼神痛苦又复杂,点点头。

程如山:「你可真够混的。」他拿着信过了检票口,跟上姜琳几个上了火车。

梁铁峰站在那里,早就什么也看不见,却又不想转身回去。

如果回头,背道而驰,他就彻底失去他们。只有跟着往前走,才能看到他们,只要看到他们在前面,似乎就是永远都不会失去的样子。

这几年来,早晨带她上班,傍晚带她回家,晚上有儿女亲亲地叫爸爸。她却要带走这一切,从今以后,早晨傍晚,白天晚上,对他来说再也没有了阳光欢笑,只有无尽的追忆和孤独。

心已经空了,整个人生的希望似乎都被拿走了。

病床上,梁老婆子正在自怨自艾地哭诉,可惜浑身疼、动不了,说话也说不利索了。

她一睁眼就要看到自己儿子,结果没看到就哭,终於等到梁铁峰回来,她看看他后面,「小军呢?」

梁铁峰一副被掏空的样子,一句话也不想说,看着她这样,他还能说什么,怪她对小萌不好逼走了姜敏?其实姜敏如果不想留在她身边,终究会找机会离开。

「你把我大孙子还给我啊!」梁老婆子气得浑身打哆嗦,想挣扎起来,可惜动不了。

梁铁峰:「娘,姜敏带着他们走了,你就不要再折腾。你已经把他们折腾走了……」

「啊——啊——」梁老婆子只能尖叫着抗议,怎么是我,怎么是我折腾他们走了,她本来就不想和你好好过!我早就说你们多生几个孩子,前两年干嘛不多生几个,你非说她上班辛苦,生孩子对身体不好。现在好了吧,她一有靠山立刻就跑了!我说什么来?

梁老婆子气得说不出话来,脑子却转得飞快,嘴唇也哆嗦着。

我的大孙子啊!

「铁峰,你、你……你听娘的……」她朝着梁铁峰张嘴,声音却发得不清楚。

梁铁峰:「你受伤,好好养着吧。」

梁老婆子终於喊出来:「儿子,咱、咱不稀罕,你、你这么好的条件。你赶紧的,再找个、找个黄花大闺女,多少大闺女要给你当媳妇的!」

梁铁峰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让你结婚,找个好闺女,给我生上七个八个孙子!」梁老婆子嘶吼着,用头拼命地撞着枕头,如同一头受伤的母狼一样,声音压抑,目光凶狠凉薄。

梁铁峰感觉不认识她一样,却又熟悉至极,心头一片冰凉恐慌。

在姜敏眼里,他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

从县城去市里他们坐短途火车,所以都是硬座,对面五个座位就够。

姜琳不忍心看小孩子那么紧张,就逗逗他们,给他们讲故事,还有省城好玩儿的,以及姐姐哥哥弟弟们的事儿。虽然没见面,先熟悉一下,等见面也不至於太生疏。

她是发现了,小军就是个窝里横,在家里的时候还叭叭叭的,到了外面屁都不敢放一个,看到陌生人吓得一秒变鹌鹑,生怕被人家拐走。

不过以前养成的毛病不会一下子就没,还是需要慢慢纠正,而且也要提防他从一个极端进入另一个极端。

程如山把那个鼓囊囊的信封给了姜琳,让她转交给姜敏。

等程如山和姜兴磊去活动的时候,姜琳把信给了姜敏。

姜敏一开始以爲是梁铁峰给她的幷不想看,后来看到信封上一个名字顿时脸色一变。

靳海平,这个名字已经有好几年不曾说起来,梁铁峰闹脾气的时候也只用他代替,从来不说名字。

她更不会宣之於口,几成禁忌,就当最美好的青春时光,封印在那段记忆里。

冬天她嫁给梁铁峰以后,过年他从边境回来一次,她已经没脸见他也不想再耽误他,所以避而不见。

她托团长带话,希望他回城去吧,她已经扎根这里,不会再离开的。

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在团部喊她的名字,大声喊这辈子只想娶她当老婆。

后来她才知道,梁铁峰找他打了一架,第二天酒醒,他去找团长做检讨给她留了一封道歉信,然后返回边境,从此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

她当时想不联系挺好,这样她就当他越来越好,回到省城过上幸福的生活。

去年冬天,她无意中看到了一份名单,那是支边知青的牺牲名单,也不知道爲什么,那密密麻麻的名单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名字。

曾经爲他虚构的那些幸福人生轰然倒塌,让她有一种这世界都是假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得那一天,竟然一点记忆也没了。最后她假装不知道那名单,他就依然活在某个地方,在边境也好,在省城也好,在某个幸福的家庭做丈夫做爸爸……

她假装不知道,也绝不让人知道她已经知道。

她以爲梁铁峰不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即便知道他也装不知道。

靳海平的遗物里有一部分是关於她的,是一些不署名未寄出去的信,幷且靳海平有遗言请帮他烧毁。他的队长还是给寄回来,团长锁起来,没想到最后落在梁铁峰的手里。

那些信与其说是靳海平写给她的,不如说是他自己的心里路程,他对人生大起大落一些感悟。

一开始爲了两人奋斗的激情,后来她分手带给他的打击,她结婚带给他的绝望,之后他想通了,爱情不是自私的占有,哪怕她嫁人,也不耽误他爱她。但是他不应该让她知道,更不应该让别人知道影响她的生活。

所以他离开回到边境。

最后他说:

在我们对未来,对人生失去信仰的时候,

青春,热血,奋斗,失去本来的面目。

我们对一切都无能爲力,

我以爲最低还可以掌控爱情。

可实际,爱情是最难掌控的。对不起,我不应该要求你,

爱本来就是一厢情愿的事情,我爱你,却不应该要求你同样爱我。

我愿意爲爱情奉献自己,却不该要求你同样固执。

如今,希望你在婚姻中找到爱情的模样,而我,幷不悔。

他们与我辩论爱情的时候,得出结论说我爱的不是你,只是爱情本身,虚幻的美好。

是吗?

也许吧,我把那一切美好都想像成你的样子,你就是爱情,成爲我的信仰。

谁又能说,我爱的不是你?

姜敏,我爱你。

这是他们相识互生好感,曾经谈婚论嫁,他唯一一次说出来的爱。

那些互相扶持,互爲信仰的岁月就在她心里打了一个烙印,怎么都无法磨灭。

……

在市里转车的时候,程如山用狄处长的身份买了一张软卧,又找了铁路局的关系买了另一张,他让姜琳和姜敏带着俩孩子坐软卧,他和姜兴磊继续在隔壁硬卧。

白天姜敏去姜兴磊的铺位上睡觉,姜兴磊跑过来想跟程如山和姜琳打扑克,却被姜琳拒绝了。

从看完信以后她就看出姜敏心情非常低落精神也有些恍惚,之后更躲在厠所好半天,出来眼睛红肿的瞎子都能看出来。

姜琳幷不知道靳海平的具体事情,自然也不会问爲什么,哪怕她爲梁铁峰爲她的婚姻哭,姜琳也不会有意见。

哭一哭,也有利於宣泄负面情绪。

「小萌、小军,困了去躺着睡觉吧,一会儿吃饭我叫你们。」

小萌就帮弟弟脱了鞋子和棉袄棉裤,两个孩子钻被窝乖乖地睡觉。

俩孩子睡了,姜兴磊就去找人聊天海侃去,解决了大姐的问题,他格外放松,恨不得把两车厢的人都认个遍。

程如山有时候去找感兴趣的人说说话,定期来看看姜琳,陪她说两句话。突然,他发现媳妇儿有点不高兴了。

她靠在车厢上,曲着腿,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微微嘟着嘴,拿眼瞅他。

程如山:「媳妇儿,要吃山丁子吗?我给你抠核。」

姜琳:「腰酸。」

程如山:「我给你按按。」

完事,姜琳:「肩膀酸。」

程如山继续按。

按个遍以后,她又开始手酸脑袋胀的,这要是没事儿,程如山才不信呢。

他笑道:「来,说吧,怎么啦。」

姜琳也不知道爲什么,就突然想朝他撒娇,「腰酸。」

程如山:「……」想了想,他坐下来,朝她张开怀抱,「来,抱抱。」

每次她要是不开心或者有什么烦心事,就喜欢窝在他怀里拱啊拱的,拱舒服就好了。白天人多,他一直没放开跟她腻歪,她就有些不舒服。

这个门里四个铺位都满了,他买了俩下铺,上铺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一个女人,男人出去溜达,女人一直蒙头睡。

姜琳果然扑到他怀里,开始跟小宝一样扭,程如山一看就是有求於自己。

他垂眼看她,就见她白净的脸上染着嫣粉色,眼角都粉粉的,一双莹澈的眸子更是云山雾罩一样勾人,这分明是她动情的模样。

程如山摸摸她的脸,「是不是暖气太热?」

去的时候暖气不足,她冷得很,回来暖气烧得很足,热乎乎的棉袄都穿不住。

姜琳:「有点热啊。」

程如山:「要吃什么,我去餐厅帮你看。」

姜琳勾着他的颈,凑他耳边调皮地低笑:「我要你。」

程如山白晰的颈项顿时红了一层,他脑门抵着她的脑门,恨恨地道:「琳琳,说这么不负责的话,你觉得好吗?」

姜琳却逗他上瘾,反正在火车上他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她手伸进他毛衣里开始乱摸。

程如山深吸一口气,把她的手给捉出来,放在唇边亲了亲,「再这样……」

姜琳睨着他,眉梢眼角都带着媚/惑,「你怎样?」

程如山刚要趁着没人亲她,余光就看上铺的大叔回来了,他立刻用手指给姜琳扒拉头发,「看你头发乱的,好好梳梳。」

那大叔五十多岁,精神矍铄,虎目精光的,笑哈哈的,「小两口这是走亲戚啦?」

程如山给她捏捏颈椎,放松一下,和那大叔说话。

居然都是去省城的,大家就互通了姓名。

那大叔姓蓝,叫蓝墨轩,是回春堂的老板也是家传老中医。之前回春堂被没收,他也被发到医院去扫地,四人组被打倒以后他就回来,回春堂也拿回来,依旧重操旧业。

姜琳对中意特别好奇,问蓝大叔望闻问切等等,悬丝诊脉。

蓝墨轩笑道:「大医国手,的确能悬丝诊脉,不过我就没那本事了。看闺女你面色白里透红,有喜事啊……」

姜琳:「蓝大夫,你不是大夫吗?咋还相面?」

蓝墨轩笑道:「不是才说望闻问切吧,这观察面相、手相也是其中一环嘛。」他示意姜琳伸手,给号号脉。

姜琳觉得神奇,就让他试试。

蓝墨轩三根手指搭在她脉搏处,微微阖眸,片刻,道:「滑脉如珠交替,往来流利,老头子看得果然不错,可要恭喜你们啊。」

姜琳:「老大夫,你说什么,恭喜什么?」

程如山原本靠在铺上,一副懒懒的神情,闻言突然坐正,双眸清亮迫人,「蓝大夫,我媳妇儿怀孕了?」

蓝墨轩点点头:「对啊,老头子我专门擅长小儿妇科呢,还会有假?」

姜琳懵了。她原本还盘算什么时候到生理期呢,她出门带了卫生用品的,不是怕在火车上来就是怕什么时候弄得自己措手不及狼狈不堪。结果来的路上没来,在农场几天也没来,她有点担心回来的路上会来。

哪里知道,不来了!

她没听见程如山的动静,就推他,却对上他笑微微的黑眸。

向来精明淡定从容的程如山,居然被这惊喜给定住,跟个傻麅子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冬生和琳琳的这段是多写加给亲们的糖,抚摸抚摸你们被气炸的毛,求爱~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松自己的底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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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个小剧场给你们发糖:

小剧场:

小宝:我宝生坐火车来了!

大宝:去北大荒捡来,不能叫宝生,要叫北大。

文生【喜得水袖甩起来】:那是弟弟还是妹妹?

大宝小宝:弟弟妹妹都可以。

大宝:弟弟我就送他小手/枪,

小宝:妹妹我就送她小花裙。

小老太太:哎那谁,说你呢,冬生,你搬到南屋跟小光睡去,别烦着宝儿娘。

程如山:!!!!!!媳妇儿怀孕我高兴个什么劲儿?

傻麅子:兄d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