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婷婷面带羞涩:「听收音机,听……别人聊天。」
「收音机听什么节目?」
巫婷婷就说了几个台。
姜琳一听,有戏曲有讲话有唱歌还有评书,也不固定,看不出特点啊。
姜琳就打开大哥给她装的十管收音机,长波短波的调调,看看巫婷婷到底喜欢听什么。
不小心扭到一个台,里面传来叽里咕噜的语言,是日语。
巫婷婷立刻听得两眼发光。
姜琳:「你能听懂吗?」
巫婷婷不好意思地摇头,「听不懂啊,可我觉得好听。」
姜琳又调了一个,英语台,巫婷婷也爱听。
巫淑娴有些尴尬,推了她一把,「你这个丫头,这幸亏是在你姜姨这里,要是别人,还不得给你举报个通敌叛国?走资本主义道路?」
巫婷婷低着头不服气,四人组都倒了,还说这话呢。
姜琳道:「嫂子,没事的,这挺好的。我觉得可能婷婷比较喜欢学外语。这样的话,我怕不是教不了,你送她去懂外语的老师家里学呗。」
巫淑娴一个劲地摆手,「不行不行,哪里能学外国话?犯错误。」
姜琳:「嫂子你太紧张了。这不是犯错误,就算文化运动的时候,咱们国和外国人也是有交集。外国人来我们国内,我们也有人出国,乒乓外交,你也知道的。」
巫淑娴将信将疑,虽然说四人组倒了,现在放松,可……惯性让她刹不住啊。
姜琳又问问巫时进,这小伙子居然喜欢下乡,要去种地。他大声道:「我要种出亩産至少一千斤的麦子来,让咱们都能吃细面,不再挨饿!」
巫淑娴照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打得小伙子脑袋一歪。
她啐道:「你个就会说大话的,那时候放卫星害死多少人?我可是亲身经历的。我们麦子亩産也就七八十斤,你还一千斤,你怎么那么能。小小年纪就浮夸风,真是欠收拾。」
姜琳赶紧拦着她,「嫂子嫂子,你别激动。亩産一千斤不是不可能,等有化肥提高産量,是可能的。」
要别人说巫淑娴肯定不信,但是姜琳是大学生,这时大学生可是千里挑一都不止的,大家都敬佩的很。
巫淑娴对侄子道:「听见了吧,你就会吹牛,学习不用功。」
姜琳看她对侄子比对自己孩子还严格,赶紧劝一下,让她不要太激动,孩子学习真的需要兴趣。
如果一个人自己不想学,你逼着他那就是摁着牛头饮水啊,肯定不行。她自己有切身体会,这一世她能考上省大,因爲她自己想学,主动学。同样的还有其他学生,可以说去年那场高考,把憋了十年的考生们的主动性都激发出来。
她道:「考大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大家拼了命地学都不一定能考上,如果自己再不以爲然,那更不行啦。你得自己想想,你是不是要学。其实你想种地,没什么不好啊?但是种地谁都能种,研究种子提高産量却不是谁都能干的,必须得有文化有本事的农学家才行。」
巫时进道:「我想考农大!」
巫淑娴又拍他一巴掌,「想学就好好学,别整天劲儿劲儿的,欠打。」
姜琳和他们聊了一下,也知道他们大体的情况,巫婷婷需要跟英语老师学习专门的英语,到时候可以报考首都外国语学院。其他的课程,她可以帮忙辅导。至於巫时进就简单,好好把理科学好就行,多去农业大学转转学习学习。
她只是给他们指点一下,要想靠她教考大学那是不可能的,希望他们能认清这点。
「我只能督促你们,帮你们检查复习成果,却不能代替你们学,希望你们明白。距离下一次高考还有半年,你们必须拼搏啦。」
巫婷婷和巫时进对视了一眼,道:「小姑,老师,我们愿意学。」
他们愿意就最好。
姜琳就和他们约好以后什么时候碰头学习、检查,平时他们自己学习,还要想办法定期去大学图书馆借书看,多去接触一下各自喜欢行业的人。
他们表示愿意按照她的指导来。
姜琳就让他们回去准备,明天她从学校回来,再给他们细说。
等巫婷婷和巫时进走了,巫淑娴和姜琳多聊聊,说起文生和闫润芝、程蕴之来。
姜琳不需要什么都告诉她,只是说一下现状即可,至於过去以及那些伤痛,没必要告诉人。
听说文生精神受了刺激,如今像孩子,巫淑娴很是惋惜,「好多的个人儿啊。哎,那不能结婚?」
姜琳道:「他自己不想,我们也觉得还是不要结婚,他照顾不了媳妇儿孩子,到时候更麻烦。」
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他懂什么家庭责任?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和娘、家人一起呢。
巫淑娴告辞,姜琳送她出去的时候,何亮陪着闫润芝和程蕴之回来。他们买了一些菜,菜场限量,幸好在路边碰到一个挑菜的老农。另外何亮还打着方澄光的旗号,去食堂花肉票换了两斤肉和三条肋排回来。
姜琳给他们介绍一下。
巫淑娴立刻热络地表示家里还有囤的豆腐干,拿来给他们加菜。
姜琳想邀请他们晚上过来吃饭,巫淑娴自然不肯,这时候粮食菜肉的不容易得,除非结婚一般也不摆酒。他们搬家过来暖房,热闹一下就行,要留下吃饭自然不肯的。
巫淑娴回去拿了一些菜另外四斤粮票当贺礼。
姜琳只要了菜,不肯要粮票,巫淑娴死活让她收下,她也只得收了。
程蕴之和文生帮忙洗菜,闫润芝在那里切土豆丝。
巫淑娴看她刀法那么好,惊讶得很,「婶子,你这刀功好啊。」
她看闫润芝长得美、气色好、气质娴静,还穿着旧式的褂子,典型的农村小老太太,便觉得很合自己的脾气。
听说闫润芝爱听戏,程蕴之还给人写过戏本子,文生也会唱戏,巫淑娴来了精神。
她笑道:「可巧了,我在咱们省文艺部门工作呢,专门管道具服装这些。不管是省剧院的,还是军区文工团的,都得来我这里批条子呢。回头,你们没事就跟我去听戏。」
闫润芝忙道谢,「要不说大家都爱来城里,这光景见得就多。」
巫淑娴:「其实也不是。你看着城里又大又热闹,也乱着呢,这城里人花花肠子多,咱们可得提防着点。」
闫润芝就笑:「有文化多见识,肯定就精明些,不像俺们乡下人,笨拙。」
聊了几句,巫淑娴就说家去做饭,回头请闫润芝他们去听戏。闫润芝拿了一个綉花的口袋送她,拎着上班装个手巾钱包的,很方便。
巫淑娴看和姜琳拿的那个水桶包差不多,略小,上面綉着金黄的麦穗,一看就喜欢了。
「婶子你送我这个,我可不能占便宜,这得至少两尺布,回头我送你好布。」
姜琳看她们合得来也就放心,她还怕程如山不在家她去上学,闫润芝他们在家里无聊呢。
巫淑娴告辞,姜琳送她出去,顺便去叫文生回来吃饭。
却见大宝小宝领着几个小孩子下了学正和文生玩儿呢,孩子们都跟着大宝小宝叫文生大哥,玩得不亦乐乎。
大宝带他们来的时候已经警告过的,「谁要是敢欺负我大哥,说他是傻的,以后可别跟我们玩儿!」
这几个小孩子喜欢跟着他和小宝玩儿,自然满口答应的,他们还保证,如果有别的孩子欺负文生,駡他傻的,他们就打回去。
文生也会讲故事,还会耍剑,性情和孩子们又差不多,而且温和有耐性,所以他们挺喜欢的。
日头落在西山,在人间撒下最后的温暖,斜照的金色阳光里,文生和大宝小宝一样,笑得份外灿烂。
姜琳朝他们挥挥手,「吃饭啦。」
正在给小同学讲故事的文生立刻起身,「我娘叫我们吃饭,回家了。」他一手一个拉着大宝小宝就走,急得不行,一秒钟都不愿意多等。
几个正听故事入迷的小同学都楞了,看着刚才还玩得好好的小伙伴无情地飞奔而去,他们心里那叫一个惆怅。
「咱们明天给文生带个礼物吧。」
「我有小人书。」
「我有画册。」
「咱们拿来让他自己挑。有了礼物,他以后会对我们好一些吧?」
小孩子们一厢情愿地计划着。
他们回家,程如山和何亮、别东山也回来,方澄光最近有训练去了后面军营,不允许回来。
因爲是搬家的第一顿饭,闫润芝做了很多,也很丰盛,让何亮把南屋的青年们都叫来吃饭。
踢出了贺长江、赵全有、杜强三个人,方澄光另外加了三个。不过他们经常出外勤不在大院,其实何亮就冲着他们经常不在才把他们名字写上的,名义上他们是六个人住那三间屋子的,实际目前就三个人。
何亮和别东山把粮票肉票都交给闫润芝,另外交了钱当伙食费,「娘,这是规矩,必须的。我们搭伙吃饭,家里的杂活你们别插手,都交给我们。其他的,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咱绝对没二话的。」
别东山也道:「是这样。」
闫润芝和程蕴之很高兴,多好的小伙子啊,跟他们住一起,老两口都觉得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吃饭吃饭,以后住一起就是一家人,你们别和我客气,缝缝补补的,都交给我。」闫润芝很高兴。
她做了一小盆栗子烧肉,还有一个醋溜土豆丝,一小盆白菜豆腐,一大盘芝麻酱拌菠菜,另外一个韭菜炒蛋。尤其那盆栗子烧肉,油汪汪地散发着香气,简直不能更诱人。
别东山尝了尝非常惊艶:「食堂也有肉,怎么就没这么香?」
何亮:「大锅菜和小锅菜能一样吗?这可是咱娘做的。」
别东山也被他划进来,他朝程如山笑道:「程哥,跟着搭伙吃饭,连爹娘都分一半,多谢多谢。」
程如山给姜琳夹了一大块韭菜炒鶏蛋,笑了笑,「我爹娘不是也多了俩儿子吗?」
有他们在,他出车跑长途一个月不在家也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事儿,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只是没想到现实比计划更加顺利,大家相处融洽。其实他最初了解过,选的是贺长江,这人挺仗义的,就是没想到居然蔑视女人,也只能作罢。
何亮和别东山吃得那叫一个幸福,赞不绝口,「吃不饱的时候,觉得能吃顿饱饭就很好。吃饱了,觉得要是能有肉吃就很好。现在我觉得,这肉也分好吃不好吃。娘,吃了你做的饭,以后我可吃不下食堂了。」
闫润芝笑道:「行,我接下你们的夸奖,以后顿顿搁家里吃,我乐意给你们做。」
做做饭、綉綉花、种种花草、溜达溜达,她觉得自己也是个有用的人。
何亮:「这以后出外勤咋整?」
别东山:「你可以饿着,哈哈。」
大宝小宝捅捅文生,问别东山,「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打靶啊?」
别东山:「你们还小,拿不了枪的,等大……」
「我大啊!」文生道。
别东山:「……」
程如山:「打靶场不让小孩子进。」
大宝:「哦,好吧。」
小宝就嘿嘿笑,朝着文生眨眼,文生虽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却也用眨眼回应他,表示了解。
姜琳对文生道:「文生,明天娘去上学,你在家里跟着爷爷嫲嫲,有戏就去听。或者何亮和别东山有空,你还可以跟着他们去训练的。」
文生:「我要送娘去上学!」他说这话的时候两眼发光,因爲大家都说娘考上大学,可厉害呢。
闫润芝:「文生,大学不让外人随便进的,你不是大学生。」
文生眼里的光芒黯了黯,「好吧。」
姜琳笑道:「才开学还没稳定,等稳定了没人管,娘就带你们去玩儿。大学里可好玩儿呢。」
文生立刻又高兴起来。
大宝小宝呵呵,琳琳哄人!
吃完饭,他们玩一会儿,姜琳和闫润芝归置一下家里的东西。程蕴之烧了热水,让文生带着大宝小宝去西南角小屋里洗澡。去澡堂一次要一毛钱,一般一星期去一次,其他时间在家里抆洗就行。他们活动量大,出汗,又在菜地里折腾,必须要洗一下。
等他们洗完,其他人再分男女进去洗。
闫润芝研究那水龙头,笑道:「还真是方便,一拧就出水。就和那时候说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龙头一拧,水就哗哗。」
闫润芝看她洗了头,还没抆干,拿了手巾给她包着,「进屋了,吹了风又头疼。」
老两口原本还想带着文生和大宝小宝一起睡,结果哥仨洗完澡直接去了南屋,找何亮他们。
何亮他们三间屋,一明两暗,中间堂屋空着,两边是带炕的睡房。
方澄光自己睡东间,何亮和别东山睡西间。
文生和大宝小宝就跑去和他们扎堆,等方澄光回来再和他睡。
大宝:「何亮,你以后把脚丫子好好洗洗,免得一晚上把我们熏中毒。」
何亮:「瞎说,我天天洗。不是我脚臭,是鞋不好,捂脚。」
解放鞋是捂脚,但是也和他脚脱不了关系,汗脚,一出汗一捂就发酵酸臭。
文生:「我嫲嫲会做布鞋,要是她有时间可以帮你做一双。」
何亮很高兴,随即又道:「算了,做鞋多累眼呢,不要了。」
小宝:「没关系啊,我们村有綉花坊,她们可以做的。」
何亮立刻表示自己要,预订五双。
小宝:「等着,让我娘给他们写信。」
姜琳最后洗澡,洗完程如山帮她抆干。两人经过南屋西间的时候,还听见他们在那里嘀咕做布鞋的事儿。
姜琳对程如山道:「回头我跟村里商量一下,让他们发动一批会做鞋的妇女,做布鞋拿来卖。」做鞋用老土布最好,这些不需要布票。正好扬红大队自己就织布呢,也方便。城里卖一双布鞋比乡下多赚一倍的钱。
初三的夜,月牙早就消失不见,满天星斗汇成璀璨星河在头顶上铺散开,惹人无边遐思。
姜琳兴致勃勃地跟程如山讲这个星座那个星座。
春寒料峭,她穿着睡衣裤,裹着布单依然有些凉。程如山拥她入怀,陪着她看了不到两分钟,看她还是很兴奋,直接将她抱起来回房。
姜琳低呼:「再看一会儿嘛。」
程如山:「外面冷,我们去被窝看。」
去被窝还能有星星看?看狼还差不多!
他回房间把姜琳放在炕上,她立刻爬进被窝裹紧被子,「睡了睡了。」
程如山上炕刷拉扯开窗帘,让银色的星辉洒进来,垂首朝她笑了笑,「看星星了。」
看了大半夜的星星,把她累得直接睡着了,睡得第二天后面出操喊号子她都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