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诸沉默了一下,一时吃不准到底要不要回答。
但是琢磨着这个人连霍言那最要紧的“霍相之子”的身份都知道了,只是个名字,就算他不说,对方也早晚都会知道,犯不着因为这个起龃龉。
而且虽然这人着实奇怪,谈起“谋逆”、“冒充皇族”这种大罪都是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但是柴诸却一直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应该说友好得过分了。
而柴诸敢断言,这人平日里绝不是这么好相处的性子,该说在牢房那会儿,他难缠程度就初有体现了。
柴诸最后还给出了答案,“言,霍言。”
“言”
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晦涩了一瞬。
他顿了顿,嗓音低沉,“言者,口舌之祸。”
柴诸哈
这是正常人听到别人的名后该有的反应吗连礼节性的夸赞都没有就算了,他这是在骂人吧还是特别直白的那种
莫不是他猜错了,这人和霍家有仇
柴诸沉默的这片刻,严介的脸色越发阴沉下去。
他声音森凉,好似毒蛇吐信,“言,也却该是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是、非、黑、白、孰能分辨哈”
垂下来的发遮挡了他半张脸,光影明灭之下,那张瘦削到骨骼突出的面孔竟隐约显露出些类似于恶鬼的狰狞来。
柴诸“”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打断道“一般来说,取名言者,想的多是善言美言嘉许之言吧就是再不济,也是圣人所谓之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口舌之祸
哪家的爹娘给孩子取名,会是那种不详的寓意啊
对面人似乎一怔,他往上牵扯了一下嘴角,轻声道,“是吗”
却也不知道信没信。
但柴诸猜他是没信的,毕竟这种聪明人常有的毛病就是“不听别人说话”。这么想想,没这个毛病的霍兄简直是其中一股清流了。
严介却有些恍惚
“君子讷言敏行”吗
若以此论之,这世上恐怕没有比那人更卓然的君子了。
路,行之迹也。
而他为自己的孩子取名为“言”,是不是不想这孩子步上他的后尘
若果真如此,他会在侧看护着那孩子的。
他这么想着,却又有些迟疑。
或许,并不必他多余去做什么
那人血肉为养、脊骨作梁撑出的盛世安康,本再也不需要第二个以身赴之的“君子”了。
那些恍惚失神,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再眨眼,他已经恢复了最初的表情。
他看了眼柴诸,淡道“你们的想法不错,只是着实莽撞了些。”
柴诸的心思还停留在刚才名字的话题上,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来,闻言不由“啊”了一声。
严介却以为他是不满自己这评价。
他拧了拧眉,虽然并不太耐烦解释,但是到底还是开了口,简短道“你将那姓孟的逼得太紧了。”
柴诸
他逼孟午哈开什么玩笑
这些年来,有事没事都想搞搞他的明明是他那个养兄。
要不是他退让太过,他那位兄长也不至于胆子大到都敢买凶杀人。
哦、不是“买凶杀人”,是合作没谈妥,拿他当人质。
柴诸觉得自己真是哔了狗了。
明明是孟午与虎谋皮、甚至连谋反的事儿都敢掺上一脚,结果到头来竟然是他受罪。
柴诸脸上质疑神色太过明显,让严介不快地拧紧了眉。
但是到底顾及这是那孩子的友人,压下脾气解释道“你假意去寻孟午、设计在找他的路上被抓,留下的证据指向实在太明显他虽可能为摆脱在柴襄锦面前的嫌疑而保你一命,但若留下的痕迹太过,他难以洗脱嫌疑,未免柴襄锦动手,他免不了要狗急跳墙,为保住一命、彻底倒向敬宁王,到时候你是死是活就无关紧要了。”
柴诸“”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他真的是差那么一点点就信了
可他真的是被这群人抓住的
而不是、什么“设计”被抓。
他是得多想不开,才主动把自己送进来吃牢饭啊一点点、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当真把自己饿死了
柴诸正这么想着,却见对面人晲了他一眼,道“你是背着他、自己行动的吧”
柴诸“你怎么知”
脱口而出的话一顿,虽然他确实是背着霍言自己出来的,但柴诸觉得两人现在说的已经完全不是一码事儿。
他觉得还是先把误会解释清楚,再来说这些细节吧。
只是还没等柴诸组织好语音,就听对面嗤笑一声。
他扬了扬下巴,明明也没有高出太多,却生生借着偏头的姿势营造出一副眼角看人的睥睨姿态,他嘲道“这种莽莽撞撞、不顾首尾的法子,也就是你这种能想出来了。”
柴诸
“这种”后面跟着的词是什么
骂他了吧这人刚才绝对在心底骂他“蠢”了吧
半盏茶之前,这人还赞这是个“好法子”,结果一听是他自己干的,转眼就翻了脸。
说霍言就是“出其不意、险中取胜”,轮到他就成了“莽莽撞撞、不顾首尾”。
柴诸“”
他盯着眼前的人,表情一下子就险恶起来。
明明在这之前,这人根本连“霍言”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