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子明显对她无意,恐怕将他们陆家对符术的疑惑问完后,他便要找个理由与周椿作别,心平气和的散了。
“多谢你啊,孔公子。”周椿道“不然,我也不知该如何拒绝他下次邀约了。”
毕竟这些日子苏威比她高兴多了。
“不客气。”孔御小心翼翼地看向周椿,清了清嗓子道“我此番来云川城,是特地找你的,我研究出了一种符文,画给你看啊,阿椿。”
周椿脸色一僵,诧异地朝他看去“你怎还这般称我”
“怎么了”孔御皱眉“哦,他明摆着骗你的陆大少叫得你阿椿,我就叫不得”
“不是,你你有无尊卑之分啊”周椿道。
“你是堂主,你尊,那我也得回老家混个堂主回来,才能叫你阿椿”孔御心情不爽了。
“我非此意,我是说我年长你三岁,你当叫我一声堂主,又或者叫姐姐”
话未说完,便被孔御打断“我又不是没姐姐,不缺你一个姐姐。”
“那你、你这”
“你没拿我当自己人。”孔御甩头便走“我特地大老远来找你,叫你一声阿椿便要生气,还要与我分尊卑,我还是回家去算了。”
“孔公子”周椿见孔御那作势要走,步伐却很慢的背影就知道这人不是真生气了,只得无奈道“你那符还画不画了”
孔御听她那一声无可奈何的孔公子,觉得心里的气消了些,于是回眸朝周椿一笑,说道“现在不想画给你看了,等下次我来云川城再画给你看吧。”
周椿一怔,心里不由地发虚“你真要走”
“走了”
孔御如此说,还真就如此做了。
周椿心想前两年她在五堂东奔西走时与孔御碰上过许多次,孔御一直大方得很,与以往什么都不懂的少年郎不同,经历过大事,他也成熟了许多,原不会因这些拌嘴的小事生气的,却没想到因为一句阿椿,果真把人气回去了。
周椿心里不是滋味儿,孔御才走的那几日,她辗转着想,要不给对方去一封信,表达自己的歉意,可她又觉得没什么可道歉的。
因为陆公子之事,苏威气得险些要跑去陆家说理,周椿劝阻后,他也有些懊悔自责,张罗周椿相亲之事便暂且搁置了一段时间。
周椿没能去成窥天山,本想着生辰就简简单单在家里过算了,却不曾想苏威消停了两日的相亲心思又重新活络了起来,黎袁峰满脸古怪地说有个人要与她相看,拉着周椿便往茶楼走。
周椿见到茶楼牌子长叹一声,只能找个角落里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台上说书的神话当年大寒之事,就连茶桌对面何时坐上人的也没察觉到。
她想,她很久没有过周笙白和丁清的消息了,几次送去窥天山的信那边都没回。
一声暗自叹息,周椿回眸,恰好撞入了一双含笑的眼望向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
上个月才说要回家的孔御,今日又出现在了云川城的茶楼,还坐在了她对面。
“孔公子。”周椿有些惊喜,孔御看上去心情不错,单手撑着下巴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怎么看见我很高兴”孔御有些得意,抬了抬下巴道“你眼睛都笑弯了。”
“高兴。”周椿不扭捏道。
“还有更值得高兴的事儿你想不想知道”孔御问。
周椿被他笑容感染“你说。”
“我爹让我相亲。”孔御微微眯起双眼“所以我才来中堂的。”
周椿闻言,脸上的笑容不禁僵了半瞬,她眨了眨眼,心中喜悦的情绪一落千丈。
孔御也要成家啦。
也是,他都二十二了,早该成家立业了。
“这是好事,恭喜。”周椿道。
“你觉得此事可成”孔御问她。
周椿挪开视线,不能再看他那双亮莹莹的眼,饮了口茶道“男儿成家立业,有何不可成的”
“阿椿不知,我此番来相看的就是你吧”孔御仍旧笑着,周椿却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莫要玩笑”她微微蹙眉。
孔御却认真道“我没开玩笑,上次我回去之后没多久,北堂内也传出你在相亲,非但我孔家,恐怕过不了几日东堂的、西堂的都会有人相继来云川城拜访,名为拜访,实际就是想与你相看。自我在符术上通了门路后,我家老爹高兴得几宿睡不好,得知你要成亲,连忙就把我推过来了,说我若不能娶你便是一事无成,回去便叫我娶街东头卖打糕的。”
周椿“”
孔御看上去像是认真的。
她道“我年长你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
周椿啧了声“孔公子你想好了,婚姻非儿戏,你、你对我从未有过那种心思,怎会说娶便要娶我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出嫁的人。”
“我知道。”孔御点头“所以我也没急着让你嫁我。”
他掰着手指道“我们先从互相改称呼开始,如何我叫你阿椿,你也可以随我家里人叫我阿御。半年为限,你别把我当成后生、弟弟,我也不把你敬为长者、堂主,我们便就以相看的名义相处,半年后你若不愿,那自可再看别人。”
周椿闻言,豁然起身。
她从未见过孔御这样一面,好像不再是个吊儿郎当的毛头小子了,那嘴虽说得平和好谈,眼神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周椿面颊微烫,指着他道“你别闹,回去好好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才来的。”
“那也要再多想几次”
说完,周椿便要离开茶楼,孔御没追上来,只远远目送她。
周椿心想,孔御也未必认真,结果晚上便在自家饭桌上看见了对方。
苏威笑着给孔御夹菜,黎袁峰也在场,孔御身为客人颇受照顾,一抬头看见周椿,甚至抬手打了个招呼“阿椿,来坐”
周椿“”
混得太熟也不是什么好事
苏威对孔御并不反感,反倒因为这三年孔御成长了许多,苏威对他另眼相看,得知他对周椿有意,苏威更是高兴。
孔御就像是住在了周家,三天两头要带周椿出去玩儿,与先前陈公子不同,他说的玩儿就是玩儿。
游湖、赏花、打金桂,还租了个糕坊教她做糕。
粘腻的糖丝粘在了手指上,两双手贴在一起,滑不溜秋,点点金桂洒落其中,周椿心中别扭极了,可又忍不住紊乱跳动,最后那一盘糕点被苏威和黎袁峰等人瓜分。
中秋前几日,孔御说要回家过节了,等过完节他再过来云川城找周椿玩儿。
周椿送他时本想说,叫他别来了,可这话她终是没说出口。
中秋那天,周椿放堂内弟子回家过节,整个儿周家都空了下来,苏威无子无女在老宅陪着她,见她独自一人月下饮酒,便上前闲谈了两句话,谈着谈着,话题便引到了孔御身上。
苏威问周椿,是觉得孔御哪儿不好。
周椿说不出他不好来,甚至前段时间他陪自己游山玩水时,当真叫她忘了这小子过去还是个不学无术喜欢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
她只道“我大他三岁,他又是孔家嫡四子,还让他入赘周家,委实委屈他。”
苏威却道“周公子是活人,丁姑娘却是死了多年的鬼,当时他们大婚,世人皆是不赞同的,周公子娶她算委屈吗”
周椿一怔,苏威又道“委屈与否,只有自己心里知道,成婚是两个人的事,无关他人,若因世俗眼光错过,未免可惜。堂主让孔公子回去好好想想,其实该自己好好想想的。”
她对他有情否动心否
那晚周椿喝多了,与苏威说她许久没收到过周笙白的回信了,她说舅舅当是不要我了。
苏威开解她“堂主长大了,早该成自己的家。”
“你便是因此才非要我相亲的吧”周椿问他。
苏威笑了笑,没说话。
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周椿,三年前大寒那日过后,他带着诸多弟子收拾窥天山的残局,其实在山下的一角看见过周笙白的尸体,如今的太平盛世,大约是那人用命换来的。
周笙白的尸体摔得血肉模糊,黄玉簪断裂在手心,黑羽一片片凋零覆盖在了他的尸身上。当时只有苏威一个人,他心情复杂地将他就地掩埋,怕周椿知晓周笙白早已去世承受不住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离去的打击,便将此事掩埋了下来。
她二十五了,看似长大了,实则还在依赖着亲情,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她不该再与周笙白联系,而该过好自己的将来。
就让她觉得周笙白与丁清生活得很好,只是不想再与外界接触了也好,这样周椿的内心有一个无形的依靠,却也能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中秋之后,孔御又来了,还给众人带了许多礼,给周椿带的,是一对玉镯子。
旁人都收下了,她不好不收,周椿看向孔御,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低声对他道“你随我来。”
孔御见周椿的脸色不太好,疑心重重地跟过去。
到了院内长廊,周椿对孔御道“我让你回去好好想想,你想了吗”
孔御撇嘴“你又想赶我走啊”
“我问你想好了没”
孔御有些不太高兴“我不必再想了,半年还没到,你若不愿,再过两个月与我说。”
周椿抬头认真地看向他“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孔御颓唐地耷拉着肩膀,正欲离开,又听见周椿道“孔公子,你说的符,现在能画给我看吗”
孔御一怔,忙回头“你不是要我滚啊”
“城外红枫成火林,遍地落叶,恰好使符术,你若得空便再来找我,我给你看看符文。”周椿说罢,取过了他手中的那盒镯子,先一步转身离开。
留孔御傻了般钉在原地,望着那抹红裙身影离开。他半晌才回过神,高兴地一蹦三丈高,连忙道“我有空的,阿椿,我现在就有空我们去看枫叶,我画符给你看啊”
“孔公子舟车劳顿刚到云川城,不歇歇明日枫叶也还在。”黎袁峰与一众师兄弟早听见了,一起打趣他。
孔御瞪他们“去去去”
难得周椿有好脸色给他看,几日奔波算什么累
见了红枫,画了符,疲惫烟消云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