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前的闹剧很快就在鄞都城内散开, 事情结束了,丁清对这地方、这里的人,再起不了半分波澜。
她顺着记忆走过一条条街道, 去到了显少有人经过的野庙后方停尸的地方,找回了自己的身体。
一点儿没坏, 答应周笙白的她做到了。
赤金足环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丁清整理好衣服后堪称愉悦地跳出了野庙, 直往早间和周笙白分别的小林子方向过去。
到了地方,丁清内外找了两圈, 没见到周笙白。她又在林子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等着, 直到将要日落西山了也不见周笙白的踪影, 丁清有些慌了。
该不会是她报仇耗时太久, 周笙白先走了吧
丁清啧了声, 真不该为了看赵长宇的糗样耽误时间的
正如此想着,忽而一只蝴蝶飞跃了她的肩头。
丁清侧脸去看,是一只粉翼指尖大的蝴蝶,见那粉蝶温温柔柔地落上了她的掌心,烟雾腾飞, 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字迹。
鄞都城南门,石碑旁马车。
粉蝶化成了一朵半开的桃花,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周笙白是从哪儿摘下的。
丁清手握桃花,心中满是窃喜, 老大不是丢下她先走了, 是去买马车了
沿着小林往鄞都城南门走并不多远,丁清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去的。
南门前的确有一块石碑,碑旁停着一辆马车, 丁清朝马车过去时,出入城门的人因过于惊讶没控制音量,交谈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里。
“听说了吗咱们城主的身体里原来住着一个恶鬼,还好被周堂主与司少堂主给收服了。”
“据说孔家的公子也在场,死了不少人,我表叔家的亲戚也重伤了。”
“那还得了”
城主府与鄞都城的南门相隔甚远,上午发生的事,经过几个时辰终于还是传到了此处。恐怕要不了多久,孔御也会将消息带回沧海成的孔家,说给北堂堂主听。
来北堂前,丁清有过犹豫,她对赵煊有恨。
恨她哪怕死了也要护着的人,最终却死在了赵煊的手里。
当时丁清知道周椿是要去给孔老爷子贺寿的,她也知道赵煊身为鄞都城的城主,断然不会缺席,所以她担心自己在沧海成遇上对方,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杀了他。
一个鬼,去杀一个人,还是北堂赫赫有名的人物,她必然会给中堂、给周笙白带来不小的麻烦。
事实变化如此之快,她还是为丁澈报仇了,只是死的是赵长宇,杀他的是周椿,有万千百姓作证。
丁清将自己摘了干净。
就在那些人闲聊之际,远远有一道声音传来,高喊道“哎呀哎呀城主于府内悬梁自缢啦”
丁清小跑的步伐略顿,站直了身体朝那跑来的妇人看去一眼。
“真的真的,是真的,就是才发生的事儿赵府的下人已在门前换上白灯笼,挂丧了”
鹿眼轻轻一眨,视线落入了城内空荡荡的街道,因早间城主府前捉鬼一事,闹得人心惶惶,街道上的行人也变少了。
在这特殊时期,鄞都城内关于城主府的消息,风吹草动都能迅速传开。
丁清听到赵煊死了,一时有些恍惚。
她忽而想起见赵煊最后一眼时,那人趴在地上的样子,华贵的衣袍蹭满了灰,枯叶扫在他的身边,有些可怜,也有些可恨。
石碑旁的马车车帘被人从里掀开,桃花眼落在了目光直勾勾朝城门内看去的少女身上,周笙白不悦地喊了声“清清。”
“哎”丁清应声,收回眼神,笑盈盈地朝对方跑去。
“你在看谁”周笙白问。
等丁清跑到他跟前了,他又伸手捏着她的脸道“只能看我。”
丁清于马车下昂头对上周笙白的视线,鹿眼弯弯,她将手心里攥着保存完好的桃花收入怀中,道“我在看你啊。”
一旁等候的车夫见二人旁若无人地调情,侧过脸干咳一声。丁清心情不错,还对车夫道了句“车夫大哥莫贪春暖,等会儿驾车可别吹冻了。”
结果她被周笙白提着领子入了马车内。
入了马车,丁清抬手闻了闻掌心的桃花香,望向周笙白的双眼明亮动人。
就在方才那一刻,她才断定自己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赵煊的生死了。
丁清以为赵煊会在鄞都城百姓的唾骂中坎坎坷坷地度过一生,忽闻人死,她神情有些恍惚,却一点也不觉得惋惜。
或许是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在心底认定这个人是个死人了,故而一直被她抓在手里的花,花瓣都没折出一道痕。
这个人死了,丁清甚至不屑握拳。
掌心的桃花香味很淡,丁清的大脑不受控地想,周笙白给周椿传信时,用的是一片蒲草叶,给她传信,却是用半开的粉嫩的花。
她是真的对周笙白动心了,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着她的心绪,忍不住胡思乱想。见到他就高兴、想笑,现下心还砰砰乱跳着。
马车行驶,越过石碑。
从南门沿着主路一直行走,便可到北堂边境,经过无量深林,回到中堂境内。
城门前几人还在谈城主之死,周笙白掀开车窗帘朝渐行渐远的鄞都城瞥去一眼,眼神淡然,像是漠视一切。
一个时辰前的城主府内。
赵煊坐在轮椅上看向悄无声息进入书房的男人,对方陌生,高大,相貌不凡,他将带来的物件放在桌案上。
男人说“送你一样东西。”
那是一截不值钱的糙布,刚好够悬梁自缢的长度。
“人不是你杀的,可你等同于凶手,你眼见她受尽折磨,眼见她弟弟惨死剑下,你用虚假获取了她的信任,却默许恶鬼以此伤她害她。”
男人这般说,赵煊立刻知道他是为谁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