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笙白的心思动了动,在丁清入屏风后没一会儿突然开口喊她一声。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气音吐出的,可石室很安静,丁清听见了。
石面屏风后露出了少女披发歪出的脑袋和半截莹白的肩,周笙白见状心跳似乎骤停了一瞬,他侧身背过去,留下一句“我出去一下。”
丁清唔了声,心想这天都快黑了,他们今日才回来,周笙白要去哪儿
罢了,老大提过约法三章,他的去向自己不必知道。
其实周笙白哪儿也没去,他只是站在洞府外的悬崖边上吹了许久的寒风,眼看着半入天际的太阳彻底消失,天光暗淡,深林入夜一片寂静,仿若世界虚无,他又回到了孤独。
长年累月,周笙白都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
他不需要与人说话,反正最终也只会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也不需要有人陪伴,他厌恶旁人看他的眼神。
丁清说他长得好看,不该戴着面具。
周笙白其实大约知道自己的相貌尚可,曾在他年幼时也有人因此主动示好接近过他,可他收到过最友善的眼神,便是旁人的怜悯。
“这孩子长得倒是挺好,只可惜那腿”
他接受自己不像人的羽翼,不像人的右足,遮掩于人们眼中,可称之为俊美的容貌。
他不想迎合任何人,他不屑得到那些人的认同。
回想起一些不好的过往,周笙白的身子渐渐冷下来了。
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山峦之上弯月高挂,周笙白回到洞府,他的石床上还是整洁的,三层台阶上的蜡烛却少了一个。
夜明珠放着淡淡光辉,洞府的一角里微弱烛火闪闪烁烁。
周笙白看见丁清铺着一床被子,一半垫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背对着光源,面朝一包裹衣裳与一包裹干粮睡下。
丁清花了很长时间将石室内打扫干净,到头来却只给自己划了这么一小块地。
周笙白原以为她坦然接受温泉池,大约也会欣喜睡上那张石床。
可丁清没有这么做。
小疯子分明是没皮没脸地凑上来,又总在周笙白意想不到之处保持分寸。
他望着那一小团隆起的被子,讨厌丁清的自觉,有中冲动想要过去掀开她的被子,把人抱起直接扔在石床里,压在怀中搂住她。
可周笙白也只是站在石桌旁看了会儿,一如他原先想吻她,却也忍住了一样。
丁清的呼吸平稳,她早就睡着了。
周笙白抱着丁清飞了几日,应当极困,可他现下没有丝毫睡意。
他在洞府前吹久了风想进来暖暖,四肢是回暖了,心里依旧空荡荡的。
弯月出云,十二月的冬风吹了半宿,子时过后,窥天山上落雪了。
这里离天很近,月光很亮,莹白的光芒从通往窥天山顶的石阶处落下,一片片雪花随着风跳跃进来,又被温泉的热气蒸腾,化成水珠,滴滴答答掉在地面上。
丁清向来浅眠,听到水声以为下雨了,她起身目光朝石床处看去,上头被褥凌乱,却不见周笙白。
她对着微光石室轻声喊了句“老大。”
无人回应。
丁清稍微清醒了些,听见山顶似有响动,于是在周笙白放衣服的石室内找了件加厚的披风抱住,沿着石阶往上走。
刚出石阶便有呼呼的风刮来。
丁清在山顶看见了周笙白,他身上穿得单薄,正挪动石块为那一丛小白花挡风。
丁清见状立刻展开披风,小跑上前踮起脚往周笙白的肩上披去。
周笙白在她来时就发现了,他没弯腰配合,丁清披得有些费劲,整个人几乎贴在了他的怀中,立刻便能感觉到从周笙白身上传来的寒意。
同样,周笙白也能感受怀中人的温暖。
丁清像是在主动投怀送抱,把披风整理好了道“老大你下去吧,我替你搬石头。”
周笙白觉得獠牙又开始发胀发痒了,他吞咽口水,见丁清毫不犹豫走入风里,抱起与她身量一般高的石头,摆出难看的姿势用尽全力挪动。
她用力到咬牙切齿,像是自言自语“这小花长得真好,比上回多了好大一群,这么冷的天也没冻死。”
停顿,顺便拍个马屁“还是老大悉心照料得好,这小花当识趣些,开满一山顶才是。”
周笙白的呼吸沉了,他又感受到了那股像是溢满胸腔的酸胀感,心跳扑通扑通的,为那豪放挪石的女鬼紊乱。
周笙白垂于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摘下了面具,叫住她。
“丁清。”
“在”
丁清回头。
雪很大,月很亮,夜风吹乱二人的发。
周笙白薄唇轻启“你说我以后不戴面具了,好不好”
丁清道“老大想戴就戴,不想戴就不戴,只要你高兴,都好。”
丁清没明白周笙白为何会问她这话,转念一想,觉得大抵是因为她夸他好看
“风冷,下去吧。”
周笙白说完,随手把鬼鸟面具扔下石阶,面具啪嗒啪嗒滚落,最后咕咚一声沉没入温泉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