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错过了最佳时机,丁清回到方才被孔御拉走的地方找了好几圈也没见到周笙白的影子,她对着空旷的森林喊了几声老大,无人回应。
丁清正垂头丧气打算离开,无意间瞥见被她砸得稀碎成粉的黑玉章那处,绿色的绳子挪动了位置。不是风吹的,因为黑玉章的粉末未散,显然是有人拿起绳子看过,却有嫌弃地把它丢到一旁去了。
丁清定定地看了那黑玉章的粉末和绿色的挂绳一眼,低垂着头肩膀耷拉下来,只站了一会儿突然腹痛难忍,双手捂着肚子浑身颤了颤,而后直直地朝前扑去。
她就像是一具死尸,倒地的时候扑通一声,而后彻底没了动静,一张脸埋在泥土里以一个无法呼吸的姿势扭曲地趴着。
过了许久,丁清连一根手指也没动过。今日天气不如昨日,林子里时不时刮来一阵风,将雾气吹散吹乱,而后浓雾重新聚集在一起。
天际忽而传来一道轰隆声,雷霆之下,乌云渐布,很快就要下雨了。
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打在树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雨水淋在丁清的身上,于她的发丝上凝出了一层细小的水珠。
不远处传来了牢骚声,一男子道“这林子里的阵法真多几次都不能找到出口,咱们还要在这里转多久”
“雾总散不了,恐怕与阵法也有关系,我们从进林子之后就一直都在黑罗刹的掌控之中了。”这声音有些耳熟,是中堂的布阵长老苏威。
方才那在发牢骚的就是苏威的长徒黎袁峰了。
周椿与他们二人在一处,自从入林与中堂其他弟子还有北堂的人分开后,他们三个一刻也不敢松懈。
前两日能让他们在林子里带走几具尸体安然退回,想来只是黑罗刹刻意为之,就是希望他们能放松警惕聚集更多的人再来第二趟,好把他们困在林中逐个击破。
“也不知小武他们怎么样了,走了这么长时间,一个人影也没碰到,那些死人倒是见了好几批了。”黎袁峰叹了口气。
周椿安慰“别灰心,未见尸体,便往好处去想。”
黎袁峰张了张嘴,其实很想说他们没见到尸体,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几个师兄弟都与那些行尸走肉的鬼一般,早被黑罗刹夺去性命,成为巡逻于无量深林中的一员了。
可他终是没说出口,周椿也未必不晓得。
几人的谈话声越来越近,细雨之下,雾气稍稍散去一些,可藏匿于巨树之上的人浑身漆黑,于乌云遮蔽的灰暗中没露出一片衣袂。
鬼鸟面具下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趴在地上的女鬼,心中数着数。
周椿渐渐近了,只差几十步便可到。
这般距离,周椿率先停下脚步,苏威一时愣住朝她看去,随后也察觉出来,低声道了句“似乎有些魂气。”
活人没有魂气,只有阳气,而他们这些捉鬼的世家入门第一个要学的便是辨魂,可从一具身体里看出,到底是鬼魂操控着尸体,还是一个活生生的性命。
此话一落,那趴在地上久久不曾动过的女鬼便立刻起身,胡乱拨弄了头发,抹去脸上的泥灰爬起来便往与周椿几人相背的方向跑,离得越远越好。
周笙白搭在树干上的手轻轻敲击着干枯粗糙的树皮,细长的手指泛白,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眼睛都弯了。
他就知道小疯子狡猾得很。
也亏得她有耐性,知晓他来过,为了引他出来趴在地上接近一个时辰没动过,若不是周椿他们过来了,恐怕丁清能一直趴下去。
丁清觉得憋屈极了。
她猜测周椿不同于其他四堂,不会轻易让一个从未害过他人性命的鬼灰飞烟灭,可周椿毕竟也是捉鬼世家的人,丁清落在她手里,少不得一顿受苦。
她原以为周笙白就在附近,这才假装自己痛晕过去,想来要么是她演技低劣,要么就是周笙白确实已经离开了。
那条挪动了位置的绿绳,怕也是她一时的错觉。
远离了周椿,丁清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儿。这林子古怪得很,方才听周椿几人说,他们也在想办法离开。
看来,不弄死黑罗刹,这雾气不会散,他们也走不出去。
雨越下越大,丁清需不停地抬手擦眼才能看见眼前的路,可暴雨之下加上浓雾,深林之中什么也看不清,脚下路滑,她一个不慎便从斜坡滚了下去。
只听见哎呀一声,丁清连着翻了好几个跟头,身上本来就破烂不堪,现下更是脏得仿佛泥人。
上衣两截袖子破了坏了,露出小臂,现下又被地上的枯枝割破了肩膀,伤口冒了点儿血出来,但毕竟她的身体可再生长,血水流了会儿便没再淌了。
纤瘦白皙的肩膀上落了道疤和几块青紫,衣裳斜斜地挂在手肘处,雨水像是随时能将人淹没,瓢泼于丁清的身上,使得她看上去尤其可怜。
没谁会有这般意志力,伤了疼了一声不吭,习以为常般。
脏了臭了也能忍受,自己丝毫不在意。
雨水顺着鬼鸟面具的尖喙不断往下坠落,水珠滑过坚毅的下颚线,没入黑色的衣襟中。
周笙白从后面看去,她就像是一个漫无目的的小孩儿,好似只要他不出面,丁清就能这样一直找下去。
没来由的,周笙白想起了他初次见到丁清时,对方那双极度痴迷的眼。鹿眼很圆很亮,湿漉漉的,即便是夜色中也能照出他的身影,她嘴角扬着笑,像是将自己满腔热情都掏出来了,言语激动,甚至微微颤抖。
她接近他,到底有何目的
什么认他当老大,这理由就像是小孩儿骗大人般劣质,一眼就能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