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肖明成在云汇府的第一届三年过后,除了成宁帝的嘉奖外,他并没得到回京述职和升迁的旨意。
如无意外,他至少还会在这里度过两年。
没有丝毫失落,他和度蓝桦反而都松了口气。
说真的,眼下好不容易刚有了点成绩,就算仔细盘点记功其实也不足以令人眼前一亮。若现在就被调走,可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便宜后来人了。
倒不如安安稳稳再作几年,待到云汇府大变样时一鸣惊人
成宁十一年秋,肖知谨并未参加乡试,而是跟霍疏桐一起选择到下届再下场。
都说坐井观天,如今他才算明白了。越在游学途中见识了外面的世界,肖知谨越是认识到自己的浅薄和不足,将曾经的狂
妄和浮躁渐渐都收敛了。
天下之大,俊杰之多,远非常人所能想象,偏就有许多天分比自己更高,又比自己更努力的人。正如母亲所言,做学问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才十四岁,还要戒骄戒躁更加努力才行。
乡试的难度与考取秀才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现在的他就算能侥幸得中,名次也一定非常靠后,反而毁了少年英才的名声。倒不如潜心修行两年,待学问充实,一口气夺个好名次。
霍疏桐的想法和肖知谨差不多,两人分别请示过肖明成和霍老爷子之后,决定去京城太学,一来查缺补漏,二来也是了解下将来的对手。
正好霍疏桐的父亲就在京城任职,十多年下来,两人总算盼来团圆。且有霍家的人在京城照应,肖明成和度蓝桦也就放心肖知谨在太学常驻了。
倒是秦落,因为他已经十七岁了,自知天分比不得两位小同窗,恐怕来日的每一步都会越来越难走,就非常珍惜每次机会,还是选择下场试了一回。
结果并不意外,秦落落榜了。不过因为早就有心理准备,倒不算太难受。
可惜他非官宦家庭出身,又只是秀才的身份,不得入太学。仔细征求了肖明成和家人的意见后,他索性也不去当地府学了,而是选择留在云汇府和常悦一起跟着肖明成读书。
虽没有正式拜师,但朝夕相处下来也有三分香火情,日后还是一家人。
常悦下场试了一回,顺利得中秀才,又马上参加了当年的乡试。只是乡试第一轮结束后,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中不了,而结果也没有发生奇迹。
不过他年纪还小,十四岁的秀才说出去也算光宗耀祖了,所以并不沮丧。
常老爷简直欢喜疯了,亲自带着妻子杜玉茹登门道谢,又满大街放鞭,还连摆八天流水席
另外,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再次得知肖明成三年内没有调回老家的指望后,已经足足十三年没见过儿子的肖老爹夫妇生怕有生之年不得见,终于无法克制思念之情,在长子和儿媳的护送下,千里迢迢从老家赶到云汇府探望。
忠孝难两全,孩子有志气也有能力,能飞多高就飞多高吧左右如今他们也不是老得动弹不
得了,山不就我我就山,儿子不能家来,他们还不能过去吗
肖明成接到消息时,肖老爹一行人都走过三分之一路程了。
他把那封家书翻来覆去看了许多年,很是落了几滴泪。
为人臣,他自问无愧朝廷、无愧百姓;可为人子他亏欠家人的实在太多了。
父母年事已高,他却没有一天留在身边尽孝,如今一别十三载,竟又劳动二老千里迢迢来看自己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度蓝桦都没有什么机会享受家庭的温暖,但她知道肖明成是个很看重亲情的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也觉得这个男人真是不容易。
“这样也好,听说你爹娘一直都是跟着大哥大嫂一家过的,他们这次来也不忙着走,且好好住个一年半载再说。”
府衙别的没有,就是空屋子多,原先只有他们和肖知谨三个主子,一入夜安静地跟鬼屋似的。
如今虽然多了秦落,可也走了肖知谨,一加一减没有任何实质性变化。肖家若能来人,倒是热闹些。
肖明成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歉然道“我家人祖祖辈辈是土里刨食,没读过什么书我知道你最喜欢自在的,若回头看说不到一起去,也不必勉强。”
天底下有几个媳妇愿意跟公婆同住的更何况两边的习性实在差了太多,他也担心处不来。
其实不光他担心,肖家人更担心,以前就曾在书信中偷偷询问,京城大户人家的闺女是否难相处,是否会瞧不起他们庄户人家出身
若非逼不得已,他们本也不想来打扰人家小两口的清净,只是肖明成一走十三年有余,相隔千里之遥,连是好是歹都没个准信儿,怎能不挂心
如今连年纪稍小一些的肖老太太都六十三岁了,已经是个可以随时撒手人寰的年纪,若再不下决心来瞧瞧,只怕要抱憾终生。
度蓝桦笑着抱了抱他,安慰道“我也不是那怕见公婆的丑媳妇,且日常看你的家书和听谨儿说起,也知你家人不是那等不讲理的。更何况这府衙这么大,我也忙,只怕想刻意见都碰不上呢再说了,府中也不是没有下人,又不需要我亲自伺候衣食起居,纵使有什么说不到一块去,还怕没机会发作呢。
”
没有亲自逛过府衙的人真的很难想象这一片绵延半条街的建筑群有多大多广,若无十分体力,只怕两天都逛不完
一番话说的肖明成也笑了,“多谢成全。”
度蓝桦白了他一眼,“听听这都什么话你陪我回过度家,难不成我陪你见见家人就算成全了若叫外人听了,指不定要以为我多么不讲理呢。”
“是我的错,”肖明成忙笑道,“夫人自然是最通情达理不过的。”
说完,他却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或许,你们还颇合得来呢。”
说来肖家人真的有点谨慎过头,生怕外人说他们家仗着儿子当官乱用私权,原本是打算走民道的。结果他们显然忘了自家已经是本地无法忽视的明星家庭,刚一开始收拾行李就被当地知县听见动静。
那知县一听,好家伙,肖大人的父母要去探亲那必须当成自己的亲爹亲娘来对待
于是他不仅主动拨了几个衙役随行护送,还帮忙开了路引和相关证明文书,亲自以世侄的姿态送上门。什么他比肖明成还大几岁那怕什么啊,官场无大小
托这位会来事儿的知县的福,老实巴交的肖家人可以一路走官道,不光安全性有了保障,还大大缩短了赶路时间。不然光是从西北老家到东部的云汇府,走民道怕不要足足一年
饶是这么着,肖老爹一行人不等开春就上路,中间还因为水土不服耽搁了几天,一直到立秋那日才看见云汇府的界碑。
距离云汇府还有三四日路程时,随行的衙役就先一步入城报信儿去了。估摸着入城当日,肖明成亲自带着度蓝桦去最后一座驿站迎接。
他平时也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但这一天却明显坐立不安,连掌心都出了一层汗。
这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近乡情怯,人之常情,度蓝桦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只轻轻拉着他的手,“这不是来了吗别急。”
肖明成点点头,又做了个深呼吸,话比平时多且碎,还带着点儿显而易见的兴奋。
“当年拜别爹娘时,不曾想会一走十多年,也不知他们现在身子骨怎么样了”
虽然时常有家书往来,但肖家人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他对信中一水儿的“好,很好”并不怎么相信。
二老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说句不中听的,已经微微超过大禄朝平均寿命,怎么可能一点毛病都没有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远处官道上也隐约现出一点黑影,偶尔还有车辙吱呀作响和马蹄声传来。
妞子眼神最好使,当即大声喊道“我瞧见有人来了,是不是老爷的家人”
李卫疆以前干的就是辨识来人的活儿,这怕不是买卖来了闻言当即手搭凉棚眯着眼看了会儿,“马车上没有印记,倒是瞧不出来,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官道上应该没有别的人,驿站那边也没额外的消息,差不离就是了吧”
压根儿不必再讨论,肖明成已经迫不及待骑马相向而去,隔着几丈远就听那车夫不大确定地喊道“来的可是四弟”
一句带着乡音的询问瞬间击中肖明成,他就像个在外游荡的浪子,猛然被戳中了心中最柔软的一处,属于过去的、属于家乡的那些尘封的记忆骤然被无形的狂风卷起,在他脑海中疯狂汹涌。
“大哥大哥是你吗”肖明成的声音微微颤抖,骑在马背上盯着那个黑壮的中年汉子看个不停,一时有些不大敢认。
十三年,足足十三年,他离家实在太久了,久到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足以长成少年郎,成年人也会因岁月磋磨模样大变。
来人也盯着他看了许久,一双眼睛慢慢睁大,然后忽然跳下马车,满面泪痕朝他快步跑过来,“四弟啊”
他因为跑得太急太快差点摔倒,猛地一个趔趄好似唤回一点神智,赶紧又掉头朝马车跑,口中大喊道“爹,娘,是四弟,是老四来接咱们啦”
早有随行的衙役掀开车帘,将里面的女眷和两位老人扶出来。
就见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夫妻相互搀扶着走下马车,眯着稍显浑浊的老眼直直盯着肖明成看了又看,不大确定地上前几步,颤声问道“你是,老四”
肖明成看着面前两位老人,记忆中满头乌发的挺直身板渐渐重合,忍了许久的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
他的爹娘,老了。
肖明成撩起外袍,猛地在地上跪下,哽咽道“不孝儿给爹娘磕头了”
肖老爹和妻子也跟着掉了泪,老太太直接踉跄着扑过来,拉着看了又看,然后将跪着的儿子死死搂在怀里使劲揉,一遍遍摩挲着他的脑袋和脊背,老泪纵横,“儿啊,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都一百多章啦我可真了不起哈哈哈哈哈陪我走到现在的大家也很了不起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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