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冰下亡魂(三)(2 / 2)

大禄侦查手记 少地瓜 6277 字 4个月前

度蓝桦气得直打哆嗦,她甚至忍不住去想,是不是石头是受够了这无穷无尽的苦难,所以干脆选择自尽

肖明成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脊背,像当初哄儿子一样安抚性的顺了几下。

他们现在要做的,能做的,就是查明石头的真正死因。

如果是他杀,那自然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如果是自杀,逼他做出这个选择的人,也必须得到严惩绝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揭过去。

他问雁白鸣,“还有别的线索吗”

为延缓尸体腐败进度,停尸房是一律没有地龙的,冷得跟冰窖一样。雁白鸣一双手早就冻成紫萝卜,浑身上下几乎没有知觉了,闻言一边在地上蹦蹦跳跳暖身子,一边摇头晃脑道“没有了没有了,除非让我切开看看,让我切开看看吧,看看吧看看吧看看吧”

最后的循环,他直接是一边围着度蓝桦和肖明成蹦着转圈,一边复读机成精一样嗷嗷叫的。

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也不过如此,肖明成被他吵的眼睛耳朵脑仁儿都疼,度蓝桦都顾不上伤感了,摆摆手,看着他冻成青紫色的嘴唇道“明天,明天再切哈。你先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

暖和下,别冻坏了,厨房还替你留着羊汤呢,记得喝了再睡。”

雁白鸣恍若不觉,“我不要羊汤蛋糕蛋糕,要甜甜的软软的蛋糕”

度蓝桦啼笑皆非地点点头,“行行行,都要都要,赶紧去吧啊。”

再这么下去,人都要冻废了。

马上就能切尸体,还有甜甜的蛋糕吃,雁白鸣就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噗噗噗开出来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小花,开心的简直要飞起来了。

他嘻嘻傻笑着往外跑,结果因为在温度过低的仵作房待了太长时间,冻到僵硬的手脚不听使唤,直接磕在门槛上,扑通一声面朝下扣倒了,哼哼半天爬不起来。

度蓝桦“”

肖明成“来人,将雁仵作好生送回去,顺便帮他洗个热水澡。”

因为有心事,晚上睡得也不安稳,次日度蓝桦和肖明成都起了个大早,早饭桌上还在争分夺秒讨论案情。

二月份就是县试,这是肖明成上任后的第一次开考,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县试过后又有府试、院试,以及迫在眉睫的春耕,可能发生的春汛要忙的事情一波接一波,他实在不能将有限的精力耗费在一起简单的孩童死亡案上。但作为本地父母官,作为一名父亲,他又确实是关心案情进展的,所以就见缝插针地通过这些碎片时间获取信息。

“既然已经断定是溺亡,那么雁白鸣说的解剖还有必要么”对不擅长的领域,肖明成向来不掩饰自己的无知。

“有的。”度蓝桦已经喝了一碗粥,又自己添了第二碗。

这杂粮粥是夜里就开始小火慢熬的,这会儿早就熬出厚厚的米脂,香浓黏稠。里面除了常见的五谷外,还加了红枣、枸杞和核桃,根本不用加糖就满口香甜。

她夹了一个外酥里嫩的萝卜丝煎饼,满足地咬了一口才再次开口,“虽然是溺亡,但我们并不知道他生前是否被胁迫,而且他身上有那么多伤痕,究竟哪些是旧伤,那些是生前挣扎所致,都需要细细分辨。”

人会撒谎,但尸体不会。

“能看出来”肖明成好奇道。

“可以的,”度蓝桦举起自己的手腕给他看上面的血管,“人在活着的时候呢,这些血都是不断流动

的,就好像排水管里的水。而一旦受重击,肉眼看不见的小血管被打破了,血流到这里渗出来了,不断聚集,所以皮肤下面会有深深的淤青。”

肖明成很会举一反三,当即恍然大悟道“就跟杀鸡宰猪一个道理,要放血就趁活着,对不对人濒死或是死后,血就会流得很慢,或是不流,你说的那些眼睛看不见的小血管就不能积血,所以皮肤下面的淤青就会很少,或者说没有,是不是”

度蓝桦又爱又恨的掐了掐他的腮帮子,只觉得这人下巴上的一点小胡茬都透着可爱,“对,你怎么这么聪明”

所以,如果能深度解剖,雁白鸣就能分辨出那些是真正的陈年旧伤,而哪些又是石头死前不久留下的。再将这些伤痕来源一一分类、排除,就能大致还原他生前遭遇了什么。

肖明成自问从不在意外人看法,但对度蓝桦的夸奖却一直很受用,闻言笑意从眼底缓缓沁出,不躲不闪,任她“为所欲为”。

说到这个聪明,他倒是又想起来一件事,“我怎么瞧着林家良最近消瘦许多,你也莫要逼得太狠了。”

度蓝桦有点心虚,双眼乱飘,只是嘴硬道“哪儿啊,可能是过年忙得跌膘吧”

别的师父教徒弟都是藏着掖着,恨不得只当奴才使唤,一点儿真本事都不漏出去。但度蓝桦则不然,她是真忙,巴不得有人替自己分担,恨不得今天收徒,明天出师

提取指纹的方法除了最基础的粉末法之外,还有几种化学方法,而要学会那个,就要先学会调配和灵活使用试剂,这就涉及到基础理化生知识。所以最近几个月来,度蓝桦一边教导林家良粉末法的手法和要点,一边按头狂教理科。

林家良读过书、脑子活不假,但这种知识体系跟他以前接触过的截然不同,跨度真的太大了偏度蓝桦又不肯放松,天天布置好多作业,隔天又抽查,把好好一个年青有为的林捕头折腾的够呛,听说巡逻的路上都在背诵什么周期表。

之前高平等人还有点嫉妒林家良入选,结果看到他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都是一阵后怕,不禁庆幸起来。

连林家良这样脑子活泛的家伙都被折腾成这

样,换了他们这些大老粗哪还有命在

见肖明成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发笑,度蓝桦被他笑得恼羞成怒,干脆直接把人推出去了,“走走走,你赶紧干活去”

肖明成终于哈哈笑出声,顺着她的力道走远了。

肖明成去了前头三堂处理公务,度蓝桦则去跟雁白鸣汇合,等待即将过来办领尸手续的阿圆。

阿圆卯时过半,六点左右就来了,两只眼睛哭得红肿,像脸上嵌着的一对烂桃子。

度蓝桦往她空荡荡的身后扫了眼,“你男人呢”

一般人家来认尸,至少要两个人甚至更多,还会带着车或者担架来,只阿圆一个人,怎么弄难不成就这么扛回去

一提到方老六,阿圆的身体就条件反射般打了个哆嗦。她放在身前的两只手紧张地缴在一起,讷讷道“他,他忙呢。”

初二那天出来找孩子,略耽搁了刷锅洗碗就被方老六打了一顿,她实在不敢再说认尸的事儿。

度蓝桦一看她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语气也激烈起来,“你们既然已经成了亲,他就是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哪怕平时再不待见,可现在孩子命都没了,连面子工夫都懒得做忙大过年的铺子也不开门,忙个屁啊”

阿圆也不反驳,木然垂着脑袋,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度蓝桦顿时觉得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无名火蹭蹭直冒,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没骂出口。

“你说你成这个亲有什么意思,啊”她恨铁不成钢道,“自己挨打不说,还带累孩子,我可是听说你在那家里给人当牛做马啊,伺候完了老的伺候小的,一年到头没个闲,连囫囵觉都睡不到一个,你说你图什么”

听说方老六的大闺女都十八岁了,可既不出去干活也不找婆家,就整天大咧咧赖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方老六自己就是个混子,非但不以为耻,还整天逼着阿圆从伺候,简直把她当个奴才秧子使唤。

有这个玩命工作的劲儿,去哪儿挣不了一口饭吃

阿圆终于微微抬了抬头,凌乱的刘海下露出来一双茫然又愚昧的眼睛,“孩子哪儿能没有爹呢总得再找一个,不然要被人戳脊梁骨、被人说的

。”

别说度蓝桦了,就连外头看门的阿德等人都被气个倒仰。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

诚然,阿圆的话在部分百姓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但偏偏这些年轻人都还没有成家,又在度蓝桦身边耳濡目染,早就无法接受这样的混账观念了。

度蓝桦怒极反笑,“有这样的爹还不如死了你想的倒是周道,哦,怕被人戳脊梁骨,人家闲的吗整天正事不干跑来戳你的脊梁骨就算说几句又怎么了你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是会少块肉啊还是怎么的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个男人,给孩子找了个爹,结果怎么样呢外人不欺负,那是轮不上孩子的新爹自己包圆儿了这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可无论度蓝桦怎么骂,阿圆始终是那副“你骂吧,我习惯了”的死气沉沉的样子。她还没怎么着,倒把度蓝桦自己气得眼冒金星。

妈的,这人没救了

那头的雁白鸣嘴巴里的糖果吃完了,耐不住性子朝度蓝桦催促道“尸体,切尸体啊”

度蓝桦用力捏了捏眉心,想了下,又往太阳穴上抹了点醒神油膏,努力劝说自己平静下来才道“石头死因存疑,我们要对他进行解剖,就是把尸体切开看一看。你放心,只是看一下,看完后保证一样不少地重新缝好,并不会耽搁你全尸下葬。”

一直麻木不堪的阿圆愣了下,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语无伦次道“啥,啥切开石头是淹死的啊,怎么会存疑大人,夫人,不能切啊,孩子死的就够遭罪了,怎么还能作践他啊死后再挨刀子,那是罪人才有的事儿啊,您这么干,他以后不能投胎的啊”

度蓝桦心里那股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火腾地又冒起来,直接把她名为理智的一根弦烧断了,劈头盖脸朝阿圆喝道“投胎他过的这样的日子,只怕下辈子当猪当狗都不想再做人”

“你还知道他遭罪还知道心疼他早干什么去了你知道他也是个人吗,你有把他当成过一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笑,也知道疼和饿的人吗”

“你明知他一直在遭受虐待,却从未制止你自己要往火坑跳,凭什么拉着孩子一起你就算把他送到善堂也不至于这样”

“现在你跟我说心疼,说不忍心,哪儿来的脸我就问你哪儿来的脸”

“还作践,我明白告诉你,这世上最作践他的,就是你这个亲娘”

作者有话要说就好气啊啊啊啊啊,关键是这种人现实生活中踏马的好多啊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