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度蓝桦又叫了管家来。
那管家刚要习惯性看向自家老爷,却见上头突然砸了个杯盖子下来,在他脚边炸得粉碎。
满厅的人都吓得一哆嗦。
度蓝桦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下。”
众胡家人“”
管家冷汗都下来了,忙收回视线,说了个人牙子的名。
度蓝桦又直勾勾盯着他看了许久,都把人看得打晃了,这才意有所指道“就没有别的想说”
管家的嘴唇抖了抖,疯狂摇头,“没有了。”
度蓝桦也不多问,又环视众人,“你们呢”
一片整齐摇晃的脑袋。
她站起身来,背着手转了圈,“也对,毕竟都三年多快四年了,大家忙着关起门来过日子,估计很多事都忘了。不要紧,接下来几年我都在这儿,你们但凡想起来什么,随时可以去衙门找我说”
回去的路上,阿德得意坏了,“夫人真威风”
度蓝桦嗤笑一声,“威风顶个屁用”
她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遇见这么诡异的案子。
凶手逃之夭夭,被害人反而藏藏掖掖
阿德嘿嘿一笑,又道“夫人,我听说胡兴业有个老婆,他
死了之后就去城外出家的,咱们要不要去问问”
“问她没用。”度蓝桦摇头,“她已经够惨了,出家未尝不是解脱,咱们又何苦再去扰她清净”
胡兴业是个混人,却娶了个很不错的老婆。她爷爷曾经中过举人,奈何后头父亲不争气,只埋头死读书也不管家里,便败落了。但那姑娘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很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登门求娶的人很多。
后来胡德才两口子听说了,打定主意要给儿子娶个书香人家的姑娘男人嘛,成家后就好了,娶妻娶贤,只要有个好老婆,说不定就扭过来了呢
那姑娘的娘死的早,爹又自私窝囊,就拿闺女换了一笔银子,继续关门做那虚无缥缈的科举梦去了。
胡兴业成亲之后,对这个动辄劝自己读书上进的妻子很不满意,哪怕在外头也很不给脸。数次在青楼中骂自己的老婆没有情趣,整日挂着一张死人脸云云
夫妻俩这样崩坏的关系,又怎么会知道另一半的行踪
阿德听后,点点头,颇有感慨,“倒也是,如今看来,其实死也未必是坏事,或许就有其他人从一个人的死中获益呢”
“你这话算说对了,”度蓝桦翻身上马,笑道,“若非如此,咱们也不至于查得如此艰难。”
阿德跟在她后头问“那夫人,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找方秀林的家人吗”
度蓝桦用脚后跟轻轻磕了磕马腹,催动马匹慢慢走着,“找他家里人恐怕无用。”
方秀林死后,他的爹娘、大哥和妻子曾几次三番去衙门催,询问为何还没捉到凶手,神情间并无可疑之处。这就说明他们对方秀林的死十分意外,且没有任何怀疑对象,再去家中询问也没什么希望。
而且他死时二十四岁,平日总在公学读书,每半个月才回家一次,是个拥有独立社交圈的成年人。像这样的人,往往都有一个特点
朋友远比家人更了解他们。
忙了一天,都忘了吃饭,度蓝桦离开胡家之后才觉得饿得慌,掏出怀表一看,好么,都快下午三点了。
她叹了口气,带着阿德先去路边包子铺吃饭,然后再次遭遇饮食差异。
云汇府比她以前居住过的任何一个
地方地理位置都要偏南,口味也更清淡,而且好像不管什么里面都喜欢加一点点糖。乍一吃还觉得挺新鲜,可如果顿顿如此,她还真有点受不了。
就好像这包子,虽然也是柔嫩多汁的猪肉馅,小二也口口声声保证绝对不甜,但她依旧尝出一丝丝甜味。
对此,小二表示这是腌肉作料的味道。
“不额外加进去的糖能算甜么不算的,不算的”小二如是说。
度蓝桦叹了口气,认命的啃包子,同时下了决心,以后能在家吃绝对不在外,能外带干粮绝对不吃外头的
“你先去打听下鱼仔的下落,”度蓝桦想了下,“我去问问那个人牙子,至于公学,明天再去。”
今天一天跑了好几个地方,实在是来不及了。
人手,还是人手啊
但凡她的心腹多些,也不至于事事亲力亲为,这么拆了东墙补西墙的。
若在以前,阿德一定会表达对夫人的担忧许多人牙子私底下都会做些不正经的买卖,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独自过去,怎么看都不大安全。
可现在,他觉得对夫人说这样的话是对她能力的质疑,更是种侮辱。
很多时候,阿德觉得夫人行事之果敢大气雷厉风行,更胜寻常男子。
简单用过午饭后,两人在包子铺门口分道扬镳,然后度蓝桦迷路了。
她习惯了北方城市围棋盘一样正南正北正东正西的格局,却忘了南边绝大多数城市都是依据山形水势而建,很多时候压根儿论不着方位。
她艰难地分辨了路边大娘带着浓重口音的“往前走,大约一百步就能看见一座桥,过了桥左拐”,然后就被横在面前的“丫”字型路口拦住去路。
度蓝桦沉默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长腿,再回忆下大娘只到自己肩膀的身高,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个低级错误。
“夫人”一道不那么确定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度蓝桦回头一看,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在脑海中过了两遍之后确定了来人身份,“林捕头”
来人正是推官高平手下的四位捕头之一,年纪最轻的林家良。他虽然是捕头,但生的十分白净,为人又和声细语的,很有点书生气,在整个府城的人
缘都很好。
地方治安一般由衙门和厢军共同维护,不过后者平时不轻动,只负责大型活动、城池整体守卫和夜间巡视,白天城中秩序主要还是依靠衙役巡逻,因十分琐碎,平时手头没有案子的捕头也要参加。
林家良和后头几个捕快都上前行礼,又笑着问“夫人怎的独自出行虽说是白日里,可难免有些不长眼的冲撞了。夫人要去哪儿可要卑职护送”
护送不护送的,度蓝桦倒不大在意,就是这个迷路
她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接受了对方释放的善意,很爽快地给了人牙子的姓名和地址。
林家良显然对本职工作很用心,一听那个名字就意外道“赵小黑夫人是要买人么那种地方大多乱糟糟的,夫人何种身份,怎好轻易踏足倒不如卑职去传话,叫他挑合适的人带去府衙,夫人再细细挑选。”
度蓝桦摆摆手,没多话,“带路吧。”
见她坚持,林家良只好将剩下的话吞回去,又将带来的六个人分作两拨,留下四个继续巡逻,剩下两个跟自己走,以保完全。
度蓝桦偷偷地观察着他熟练分派人手的经过,嘴角险些流下羡慕又心酸的泪水
人家一个捕头随随便便来巡街都能有六个手下,可自己满打满算,现在能拿出来使唤的只有俩。
又走了一段之后,林家良联系最近两天听说的度夫人频频出入文库的事,隐约想到了什么,“夫人是去查案子吗”
度蓝桦挑眉看了他一眼,“都说林捕头年纪虽轻,可思维敏捷,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她喜欢聪明人,更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很省心省力。
只希望这位林捕头不是自作聪明就好。
林家良稍显腼腆地笑了下,“夫人说这话实在折煞卑职了。卑职对旁人倒勉强可以充个脸儿嫩,但对上夫人,实在不值一提。”
他这个年纪坐上府城捕头一职确实不晚,可跟对方一比,着实小巫见大巫。
自己已经二十九快到而立之年的人了,可这位夫人才多大却已经是四品诰命,更难得的是,她是凭自己的本事得到陛下青睐
他虽是男人,却也知道世道对女人来说更艰难,但凡能
在一群男人的包围下混出头的女人,绝对比同等级的男人更狠,更难缠。
想到这里,林家良忍不住又抬眼看了度蓝桦一下,结果发现对方竟然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尴尬。
他自然不知道度蓝桦的真实身世,只觉得这位夫人年纪虽轻,可眼神竟如此锐利,简直跟刀子似的,仿佛能直接看到人心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读者“赵小黑”出镜,人牙子还活着的呐
有读者小可爱担心现在报名全是坏人,其实在我看来,大可不必因为也有可能是尸体呀,嘻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