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贾桂说的地址,度蓝桦等人很快来到钟家。
这是一座三进小院子,雪白的院墙上没有一颗杂草,大门的油漆乌黑光洁,台阶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细节都在无声彰显主人家生活的细致和讲究。
眼前的光鲜与方才衙门中迸发出的女人的绝望嚎哭形成鲜明对比,度蓝桦不自觉攥了攥拳头,“阿德,去叫门。”
过了好久才有一个中年妇人虚虚扒开一条缝,警惕道“你们找谁”
度蓝桦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以前见过她正是一个多月前被雁白鸣当街拉住,说她女儿有孕的那位
这么说来当初那个年轻姑娘就是钟秀美
雁白鸣果然没有看错
当初钟太太怕流言纷扰,暴打雁白鸣后拉着钟秀美就跑了,倒是没注意度蓝桦和阿德的模样,如今过了一个多月,更是没了印象。她见度蓝桦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渐渐浑身不自在起来,忙不迭要关门。
阿德猛地一把撑在门上,“衙门办案,钟秀美在家吗”
钟太太的眼神疯狂闪烁,突然慌乱起来,“不在,你们找错人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度蓝桦一个眼神丢过去,阿德便手下发力,将钟太太连门带人一同推了开去。
“你们,你们干什么”
钟太太打了个趔趄,忙舍了大门,要伸手去抓度蓝桦,结果被阿德拦下。
度蓝桦不管身后闹剧,吩咐两名衙役在外等候,自己抬腿迈过门槛,沿着主路疾行,不多时就冲入正院,对目瞪口呆的小丫头道“钟秀美呢”
小丫头被她的气势所摄,鹌鹑式的缩了脖子,本能地指了指西厢。
度蓝桦一言不发调转脚步,径直打起帘子,如一阵秋风般卷了进去,对里头那个形容枯槁的年轻女孩儿道“你好,钟秀美。”
今天的日头很好,外面阳光灿烂暖意融融,将街景渲染成秋日特有的色彩,但钟秀美却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只露出一颗骷髅般的脑袋来。
头发蓬乱,双颊凹陷,原本花瓣一样柔嫩丰满的嘴唇也干裂开来,与一个月前度蓝桦在街上偶遇的漂亮女孩子判若
两人。
可她确实是钟秀美,直接害死万鹏的凶手之一。
外面钟太太已经闹起来,但因为正是白天,钟老爷在铺子里忙活,并不在家。无所依仗的她既想将入侵者撵走,又怕外人看了热闹,又是压抑,又是崩溃,近乎疯狂。
“你们,你们怎么能随随便便闯到别人家里来”她拼命跳着脚要去抓阿德的脸,但都被躲过去了。
在这样的背景音下,钟秀美终于有了反应她死死揪住被子,不住往墙角躲,神经质的重复道“我没怀孕,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度蓝桦的视线凝固在她抓着被子的手指,确切的说是指尖上红色的指甲稍稍褪色,右手食指上却包着纱布。
明明刚进来,但却她觉得对钟秀美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用力抓过她的右臂,一字一顿,“你只关心自己的清白,就不问问救你的人是生是死”
根据贾桂的证词,度蓝桦差不多可以推测出案发当日的经过
钟秀美约贾桂去当初两人初次见面的葫芦湾摊牌,扬言对方不娶自己就要去书院告发,贾桂协商不成后恼羞成怒,将她拖入水中意欲淹死,结果刚好被准备抄近路回家的万鹏撞见。
贾桂落荒而逃,万鹏来不及追赶,慌忙丢下一直珍爱的货柜跳水救人。
但专业救生员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人的求生欲是很可怕的东西,它会使人在感到危险时完全丧失理智,疯狂抓取一切能碰到的东西,包括前来救援的人。
或许万鹏本不必死的,但濒临淹死的钟秀美完全被恐惧淹没,她根本听不见万鹏安抚的话,拼命想要抓住对方的胳膊,结果留下一片片狰狞的伤口,甚至将一枚指甲掀翻。
因为钟秀美的不配合,万鹏被提前消耗了大量体力,他忍住疼痛,竭尽全力将钟秀美推到岸边,但自己却因为力竭没能上岸。
他以生命为代价救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然而被救之人却头也不回地逃回家去
“我说的有错吗”度蓝桦钳住钟秀美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钟秀美突然尖叫一声,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推开,疯狂大叫起来,“不关我的事我又没
有让他来救我他活该,不关我的事”
度蓝桦几乎被气炸肺,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少装疯卖傻如果我不是衙门的人,真想给你几巴掌”
事发至今多少天了哪怕你没有能力反过来救人,也该在自己脱离危险后喊人回去看看。
万鹏就算是死,也不该那样默默无闻的死
家人还在欢天喜地地期盼团圆,可他却那么孤独的泡在冷水中,日日夜夜,只有秋虫和飞鸟为伴
那边正跟钟太太“搏斗”的阿德听了,忽然转过脸来,“夫人,严格说起来,您确实不算衙门的人啊。”
醍醐灌顶
度蓝桦一怔,是啊,她早就不是什么必须谨言慎行的警察了
我现在就只是普通的官太太,义愤填膺的普通市民度某某啊跟衙门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她抬手就是一巴掌
钟秀美整个人都差点被打飞,钟太太一愣,然后迸发出杀鸡一样凄厉的呼号。
“秀美,我可怜的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