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江头未是风波恶(2 / 2)

贵极人臣 姽婳娘 4615 字 4个月前

“打仗,为什么又要打仗”

“不是说恩和汗治下不会打吗”

“我听说恩和汗好像死了”

“胡说,我今天还远远看到,大汗骑马出去了。他有佛主庇佑,不可能有事。”

“长生天呐,我们顶着追杀,走了这么远的路赶到这里,就是为了安安心心过活,可到了这儿居然也要打仗怪不得前些日子那么多人逃走。”

“那我们还来这里干什么,我额布还活活病死在了路上。骗子,骗子”

因大火所带来的伤痛,因恩和汗安危而生的惶恐,还有对战争的极度厌恶交织在了一处。尖利的叫嚷声在人群中连成了一片,如波涛一般,越来越高。愤怒的人群开始往四面散去。这下眯眯眼的白音都吓了一跳,他忙召集士卒道“拦住他们”

骑兵很快就到了,将空地团团包围,用长枪将人逼回去。牧民们一面大声叫嚷,一面又不敢前进。他们眼中的畏惧和仇恨交替闪过。

时春的喉咙中就像塞了一团荆棘,她上前道“大家听我说。我们备战,也是为了未来的安定”

这次仍是一句话都没说完,人潮中突然飞出一块石头,正中她的额角“南蛮子骗子你们根本就不是在议和”

时春被打得头晕眼花,不由倒退一步。董大忙搀扶住她,他惊道“这血”

白音假模假样道“这群蠢货,您没事吧,要不,还是先回去休息”

张彩恨不得在他脸上烧出两个窟窿,他道“不必了。慧因呢,还不快来巴亚金,你们也跟上。”

胖乎乎如弥勒佛一般的慧因忙走到台上,他声如洪钟,响彻四野“大家且听我们一言。我们度化马贼,四处救人,总不是骗局吧。”

底下有人认出了慧因“是那个神仙莫日根的额布腿断了好几个月都动弹不了,他一来就治好了。”

“你们看,那是马贼巴亚金听说他的额吉是头母牛,这是真的吗”

巴亚金的牙酸了又酸,他忍不住吱哇乱叫。

张彩斥道“还不快闭嘴。你的生母因你之罪沦为畜生道,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还敢抵赖”

巴亚金不敢动作,只能在心里骂贼汉子,心机重,女人都不见踪影了,还不忘打压老子。

慧因和尚继续道“神仙不敢当,老衲只是奉命来照料大家。我们汉人的天子认为,再打下去,受苦的只是百姓,所以遣我们来议和。恩和汗、太师与满都赉阿固勒呼王虽然赞同我们的主张,但左翼却认为这是一种背叛。为了保护自己,我们需要拿起武器”

时春听得满心不是滋味。待慧因将众人的情绪稍稍安定下来之后,她就朗声道“大家可以放心。我们绝不会主动挑起战事,除非汗廷打上门来,逼得我们忍无可忍,否则我们绝不会开战”

人群中又燃起一阵骚乱,白音不敢置信地望着时春“您这是在说些什么呀”

时春扬眉道“这是你们太师亲口答应的新对策。你没听说吗”

白音还欲在追问,底下的人又问道“我们凭什么信你,你是谁啊”

“我见过她,她只是个女的”

白音眼珠子一转,他立刻道“你们知道什么,她是我们汉人大员的二夫人。”

此话一出,四周先是一寂,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人人都在指指点点“二夫人,哈哈哈哈。”

时春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张彩忙上前去,告诉众人他的官职,承诺道“这是我们明蒙的协定,绝不会改变。我们亦会与大家通商,粮食、药材、盐、布匹,应有尽有”

他说完之后,抬出了数箱布匹,僵硬紧张的氛围才得到了缓解,甚至还有人脸上露出了笑意。

时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立刻失态、落荒而逃。点兵一结束,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帐中包扎。张彩见她面色不佳,忙跟了上来。他转移话题道“这些人虽然瘦弱散漫,可胜在与鄂尔多斯离心,未必没有大用。”

时春将手中的伤药拍在桌上“这些不用你说亦不剌的主意我很清楚,就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不过,今日闹过一遭后,他可能又担心我们将人策反,给我们换人了。”

张彩冷笑一声“这个老东西,换便换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时春闷闷道“我还从未这样受过伤。我不恨他们嘲笑我,只是,他们这个样子,我心里不大舒服。”

张彩一愣“那就不必想他们。想想等你回到宣府后,那里的百姓是怎么对你夹道欢迎,感恩戴德不就好了。”

时春沉声道“这一码归一码,怎么能混为一谈。”

张彩失笑“这是两国纷争,你难道还要辨出谁对谁错吗”

时春正色道“可事情总要有个对错。我们自己的军民被杀,所以我们来蒙古找黄金家族报仇,这是一报还一报,我觉得是对的。我们不想拖大明的军队下水,因为他们获胜的机会渺茫,而我们也不想造成更大的伤亡,我觉得也是对的。但是这些小部落的牧民,他们没有来侵犯我们,却因为我们的到来,离乡背井,受尽颠沛流离之苦,如今还要被卷入到战争之中来。我觉得这不对可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不牵连他们。我今日又开始怀疑,我们的所作所为,真能问心无愧吗”

张彩道“你的疑虑,连圣人也无法回答,或许圣人都没有将此当作一回事。就连孟老夫子,也只说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他却没想到,虽然仁者不会使得血流成河,但战争不可能不牵连无辜。对那些不仁之国的受牵连的平民,究竟谁才是仁者,估计都难说。我们已经尽力了,我们要是真做得绝,根本不必拦住亦不剌两次。这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说不定,我们早就回京了。”

时春一时语塞,她道“我倒宁愿我彻底坏了心肝,任他们厮杀来去,又或者我根本下不了手,如昙光所述那般宽仁地原谅一切。总比这样掉在中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要好”

张彩苦笑道“可就这般不上不下,方是人性呐。神性与兽性在这具臭皮囊中交融,世上才有了人啊。”

这里闹得热火朝天,而京城那边也没有闲着。江彬决心去拉拢帮手了。他自那日见过朱厚照后,就几宿几宿没有睡好。皇上阴阳怪气的样子,可不像是没事,他一定是看出来,他在欺君了他忍不住去问佛保。他是皇上的近侍,一定更了解万岁。

果不其然,佛保听罢始末后,就拍着大腿道“爷肯定是看出来。江哥,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江彬一时面如土色,他还是挣扎“可万岁没有直接点出来,也没有问罪我啊”

佛保也觉十分奇怪,他问道“真的什么奖惩都没有吗”

江彬摇头如拨浪鼓,佛保来回踱步“我明白了,那就是你的法子虽然不对,可方向恰合了爷的心意”

江彬的眼睛一时亮得瘆人“你的意思是,皇爷也想打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