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加码(1 / 2)

白月刚 马桶上的小孩 7264 字 4个月前

车马粼粼, 冬风呜咽,雪雾中的冰粒如沙尘般拍打在车门上。

来时,护卫与车马中的人因惴惴不安而沉默。回去时, 大部分人则是因为心头太过震撼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言昳坐在马车中, 掀开自己的裙摆,解开铁质腿甲在腿肚上的系绳,她指甲啃短了之后, 有点解不开,道“轻竹,帮帮我。”

轻竹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弯下腰去,在晃荡的车马中, 将她把腿甲解下来。

言昳才发现轻竹掌心里全是红痕, 她一惊,道“怎么了”

轻竹摊开手, 掌心是一个个月牙形的指甲痕迹,她抬起头,嘴角忍不住一垂“二小姐,你要吓死我们了。我哪怕知道你的计划,可听到枪声的时候, 听到炮弹声的时候, 我还是吓得快昏过去了。我当时都想,你怎么能这么胆大, 这么”

言昳宽慰道“哎, 胆子不大抢不到肉啊。”

当轻竹摘下白铁腿甲的时候,却发现她裤腿中都是淋漓的冷汗。二小姐在局中,怕是更知道危险离她有多近吧。

轻竹叹口气, 道“我都要吓死了,估计山爷更是要提心吊胆了吧。他能在人前不显半分,也真是当主将多年才有的静气。”

言昳不太认同这话“他知道我的计划,怎么会害怕。他不是那种人。”

轻竹真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您忘了,以前金陵爆炸那次,您只是受伤,他就吓得快丢了魂似的。只是他现在年长起来,会掩饰了而已。您受了点刀伤,他都觉得比他肺让人捅穿了还难受。”

言昳被这话麻的龇牙咧嘴“真不至于。”

她正巧往车窗外看,山光远骑着一匹编鬃黑马,从车边过,她推开车窗,探头出去,喊道“阿远”

山光远看了她一眼,策马靠过来,冷冷道“何事”

言昳竟然直接问他“刚刚我在庭楼里跟他们对峙,你害怕吗”

他当然怕。山光远当时后悔,不该教她学枪,不该夸赞她枪法有进步,说不定她会放弃这样冒险的计划。

山光远想过炮弹落到庭楼上怎么办,卞宏一开枪打伤她怎么办。但他与世上无数人一样,都没有阻止她的办法。

山光远一瞬间,都想要信佛求佛了。

但此刻,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他总觉得言昳又要诳他、笑他。

山光远只是微微偏头乜了一眼“还好。”

言昳虽然觉得赌赢了,但心里有有点不高兴了,她伸出两只手,道“你的手给我。”

山光远膝下黑马与车同速,他拽着缰绳“干嘛”

言昳挤眉弄眼的撒娇“给我看看嘛”

山光远有些心虚,他回头看看前后车马,像是怕人看到,又忍不住暗骂自己说了不偷情,却有了偷情似的心态

前后都是他的兵马,山光远这才伸出一只手给她,道“怎么”

言昳探出的身子,像是从门缝里挤出来的小黄鼠狼,两只白嫩爪子扒拉住他的一只大手,像是两只手才能捏住他宽大的手掌,翻来覆去的看一看。

她头顶的风铃花步摇与耳边的红珠耳坠随风摇摆,两点墨瞳在盯着他的手。

没有什么指甲的掐痕。

果然他不是很担心她。

言昳撇了一下嘴角,扔开他的手“你的手真糙。”

山光远“”

他忍不住道“然后呢你到底想干嘛。”

言昳把脑袋缩回去了“没什么。”

她回了马车中,轻竹满脸生无可恋的靠在对面。言昳合上窗子“我就说他不担心我吧”

轻竹觉得自己拉郎比拉车的马还累,不想说话,把手帕盖在了自己绝望的脸上“二小姐,你是真的绝。”

山光远心里却毛起来。

自从俩人不清不楚之后,他心态太容易失衡了,连言昳这点让他不能理解的小动作,都被他发散出了诸多可能性。

但他也问不出口。

车马行驶道凤翔府附近,山光远就要和她分道扬镳,他直奔军中,立刻突袭卞家军。

而言昳这也才刚刚开始忙起来。

庭楼中发生的一切,不是结局,而是开端。

陕晋内斗,她才能继续自己的计划,像吃拆骨肉似的,将陕晋慢慢剔骨下来。

回到凤翔府,宝膺发觉府宅中挤满了各路人马,许多人看装扮都不是奴仆,但看到言昳下了马车,几乎是成团涌来,碎步跟随,手里捧着册子,又不敢大声呼喊她。

而其中,有些人还穿着没有补子的缠枝铜钱纹低等官袍,宝膺记得,这是京师股券交易所的官吏穿着的服装。

京师证券交易所,按理来说是熹庆公主很有权势的地盘之一,但为了能够及时办理言昳的交易,竟然派官吏追到这么远的凤翔府来。

是否也意味着,各大股券交易所,也是跟随着财阀的墙头草。谁交易大,谁给交易所的手续费高,谁就是他们的主子。

言昳快步往院中走,进了屋,屋外奴仆端着托盘,将众多人拦住,把他们手中的册子放在了托盘上,按照一些特定的顺序排列,然后请他们在外间等候。

过了片刻,她似乎觉得屋中地龙太闷热,稍微开了点窗缝,靠着窗台边坐着,随手翻着书信,一边听一位中年男子低声的汇报,她窈窕背影跟园中致趣风雅的松树盆栽相映,宝膺穿过走廊时,忍不住隔着园子看她。

言昳背对着落雪的院子,依靠着雕梅花的窗棂,包裹着柔软绸缎的后背被窗棂格子压出一个个菱形的微凸。

屋中中年男子躬身又是一番自省道歉,言昳看着信,头都不抬笑了起来“你办错了事,自个儿都瞧不下去自个儿的蠢和贪,非到我这儿来求原谅了。我要是心态宽广到能容得下你这样的错,也不用做生意了,早日修炼成佛不更好吗”

中年男子差点要跪,两个侍女连忙将他架住“这位爷,咱们这屋里不让跪。”

那中年男子估计是言昳手底下的某位掌柜,仓皇的还想滚下去磕头,言昳摆摆手,懒得看道“今儿磕头,明儿打滚,后天就一家老小装病到我门前来求情。你今日敢跪,明儿我让三百人披着白布躺你家门口,给你冲喜去。还跪吗”

她既奚落,也并不动辄打杀威胁,中年男子想磕头自称奴才的机会也没有,侍从就将那男子架出去,毕恭毕敬的往外一放,说让他等着回去清算结账,该赔钱赔钱,该滚蛋滚蛋。

中年男子倒是求着想受辱来换个机会,也换不来,只能脸色灰暗的走了。

宝膺站在院中,看着人来人往,听着言昳在屋中或冷静或讥讽的声音,再想到几个时辰前,她端着枪面对卞家父子

他总是把除夕夜晚揣着手仰头痴痴看烟花的言昳,与当下这个嬉笑怒骂中的言昳交叠在一起。

在她身边,确实会让人有种与有荣焉的错觉,如此飒爽强大的人物,你却偏偏知道她可爱的样子。这种虚荣都会让人忍不住醺然。

凤翔府毕竟偏远些,来消息不如京师快,但以宝膺的人脉,也很快得知消息

言昳在几天前分多次脱手卞睢卖给她的晋商银行的小部分股票,都已经勾的投资者与各大富贾注意到了这动作。

不少股券市场上奉她为圭臬的投资者,都已经在唱衰晋商银行;但投资晋商银行的主流富贾居多,他们认为晋商银行活的年头可比言昳久多了,纷纷发文为晋商银行站台。

而后言昳忽然在年后第一个开盘日,抛售了手中数量巨大的晋商银行的股票。甚至将跟陕晋、卞家相关的一切股票,全都锐减持有量。

股市震动,大批投机者跟着她纷纷抛售。

还有一批嘴硬的在说稳住,一些跟卞家有利益合作的,还在四处游说购股。

而后,卞宏一生死不知、卞睢夺军权占领西安府等消息,迅速在新东岸为首的诸多知名报刊放出消息。

观凭财报那篇名为以晋商实业为首的市价记账方式是如何账目造假的文章,更是允许各大报纸进行转载,瞬间成了各路报刊的头版。

这篇文章写得简单易懂又有要点,只是稍微懂行一点的生意人都能看懂,而越是行业内巨贾越看起来心惊肉跳因为他们都知道陕晋银行这种记账方式,因为他们也在这几年为了创造更好的报表,也在模仿这种记账方式。

今日被披露给大众,往后这招就行不通了。

几乎是从普通人到富商,无一人再能对内斗起来的卞家保持信任。而晋商银行其实在年前,因为有人传闻晋商银行支援了公主、也就等于支援了衡王殿下,而衡王殿下可能会取代睿文皇帝

一系列不知真相的群众的传言,和背后机构的操纵,让晋商银行最高炒到了七十三两一股的离谱价格。同时期苏女银行的股价才六两多。

而在言昳的率先脱手后,崩盘如同山倒,一片片文章直指晋商实业的记账方式水分太大,更有传闻说京师股券交易所要彻查晋商实业,而且衡王殿下和熹庆公主似乎关系不和。

等等传言,愈演愈烈,大明最大银行的股价,迅速跌到了不足半两一股

这几乎是大明股券市场上近几十年来最大的暴跌。

与此同时,宫中传来消息,说睿文皇帝在沐浴时滑倒,竟摔到了头,至今未醒。宫中老人,只有一位无子嗣的端孝皇太妃,皇太妃没了主心骨,立刻请衡王殿下进宫暂理朝政。

众多朝廷官员哗然大怒,认为此事太过蹊跷,纷纷要进宫面圣,还想要把阁老韶骅拱上进宫面圣的第一线。

韶骅忽然也抱病在家,还向司礼监递交了告假书,入宫代理朝政第一天的梁栩,批了他的告假。

韶家的门,快被朝中众多臣子敲烂了,奴仆都不出来回应,韶骅决定彻底要装死。

现在大家都明白了韶骅这是叛了

他估计从几年前国库大案,就觉得睿文皇帝大势已去,而自己的幼子韶星津又把士子共进会搞得有模有样,他把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这头“传统文臣”的篮子砸了,他也有小儿子呢,自然不怕

当时说什么韶星津背叛韶家,组织士子共进会。现在想来,他韶星津根本没做过几年的官,要不是韶骅用人脉给小儿子的逆反之路牵线搭桥,韶星津估计也没法发展得这么快吧

真是够给自己留后路的啊

没有韶骅,其余的官员冲了几波,跪满了养心阁,说跪死也不肯起来,只能被内监们捧水给饭的好生伺候着。

跪到下午,就一个个跪不住了,肠胃耐不住的,当场就夹着裤子起来要如厕;耐得住的感觉不妙,溜回家去,就开始狂拉

京师半壁江山的高级公务员们,拉到腿脚发软下不了恭桶的地步。

谁都没想到梁栩会用这种手段。

但不得不说,梁栩既想把这帮人打发回去,又不想给他们死谏的机会,也不愿意动手见血背负骂名,用这种让人都抓不着痕迹的幼稚办法,还是很有用的。

睿文皇帝也不是没有手边亲信。最早被众人寄予厚望的,是言实与山光远,但这二位一直没有回信,更没有班师回朝。

只是民众官员都认为,必然是卞家的内斗拖住了两员大将的脚步。毕竟甘陕那般遥远,要这二位回来救主也不太可能啊。

言实与山光远回不来,又有人把目光投向了京师周边一些卫所的将领和神机营主将。

这帮人都是睿文皇帝上台的时候,扶持他的将领,手头兵权也不少。

但问题是,蒙循入京,当梁栩进宫后,蒙循毫不掩饰的将大军入关,靠近京师。而京师这些军将,参与的政变虽多,打过的狠仗却少,他们怕斗不过在关外手撕过后金、对抗过毛子的蒙循,都有些不敢出手。

出手保卫睿文皇帝,如果最后还输了,以梁栩的睚眦必报,上台后第一个弄死的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