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夜奔(1 / 2)

白月刚 马桶上的小孩 5198 字 4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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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仗会变成什么样”李月缇听懂了正在发生的事,脸颊发麻“倭人会怎么做”

言昳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很庆幸言实将军来了,倭人虽然有备而来,但宁波水师好歹是四大水师之一。倭国买了船,也不至于一下子强到可以对江南沿岸肆意妄为。但我想,言将军恐怕还不知道倭人手中有英式战舰,某部分英式战舰的射程都很离谱,如果不知状况贸然对战,恐怕伤亡会十分惨重。我想要尽快通知他。”

山光远忽然起身“我去吧”

言昳本想说找言涿华去通知他爹,却没想到山光远主动站出来。

山光远道”这件事胜在速度,再去找言涿华未必来得及,我可以现在就出发。“

言昳觉得他想去,更是因为他心系海战。

山光远前世算不上对任何一个朝廷有忠心,甚至卷入进了多场内战之中,他甚至也瞧不起打仗的自己。言昳一度以为他打仗不过是因为他还想爬回白瑶瑶身边。但到今时今日,她实在不能再说他是个恋爱戏工具人。

他这样对财富权利并不渴求的性子,卷入战争,必然因为有别的渴求的事物。不会是一个女人,一段感情,而会是一个渺茫的期盼。

只是上辈子俩人关系也不好,他追求的路漫漫,也没有跟言昳提起过。

甚至他们这一世靠的远比前世童年时更近,言昳只越来越迷惑。

她对他越来越信赖,又越来越不解。

他为什么有这样好的脾气,为什么到现在也没走上原著中的某些剧情

是言昳重活一世,改变了太多剧情

所以前世那些事就都可以不作数了,现在的山光远是崭新的、与上辈子那些烂糟事儿没关系的山光远了

言昳心底有那么点来不及细品的高兴。

言昳道“就怕他到时候信不过,需要你说服他了。这样,你同我一起归家,我写封信说明此事。到时候,你就留在言将军那里吧。你应该也想见识见识海战吧。”

山光远点头。

虽然他跟言将军一直有联络,但若没有白府的信件或者信物,他恐怕到时候连宁波水师的军营都进不去。

他上辈子见识的海战已经太多了,在他刚平反的时候,也跟倭人交手过几次小的战役。

他更想去帮上忙。

回到白府,言昳斟酌一下用词,写下信件说明此事后,又给了山光远一块白府的印章。

他简单打包行囊,快要离开西院之前,却听着有丫鬟来报,说是衡王殿下来了白府,似乎去了书房与白旭宪谈事。

言昳捏着眉心,脑子有些乱。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一切都像是风暴般裹挟着她和诸多势力。

山光远肩上挂着单薄的行囊,一时都不放心走了,皱起眉头“衡王来做什么”

言昳揣着袖子,站在门边,冷笑道”这帮人到这时候,想的不是对外,而是内斗,而是谁来顶锅。白旭宪手里有对韶骅不利的证据,梁栩是来取这个的。第一时间想的是这件事,也够可笑的。”

山光远并不吃惊。

言昳叹气道“倭国都敢进攻盐城,必然是希望能痛击大明,来谋求独立。问题是,这件事瞒不住,等到双方交手,对方的英式战舰在海面上与大明水师相遇,很快就会天下皆知。所有人都会知道大明偷偷卖船给倭国,知道倭地如何如何欺诈大明。“

从百姓的角度来说,倭地入侵,丢的是人命。

从朝廷的角度来说,此事闹大,丢的是大国脸面。

但有时候,害人的不是外敌,而是脸面。

关乎脸面,往大了想,使得大明绝对不会让倭地独立,反而可能会投入更多兵力,去报复管控倭地,让这两方的对战在短时间内会极度激烈。

关乎脸面,往小了想,这件事必然会被掩盖。如果能够快速压制住倭地还好收拾,如果压不住,就要有人来顶锅。这顶锅的人会是公主还是韶骅

这取决于这两方彼此手中,有多少对方的把柄。

白旭宪帮公主拿到的那个把柄,就变得很重要了。

言昳觉得有些冷,抱着手臂,对要走的山光远道“你讨厌打仗吗”

山光远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她应该了解他前世就是个职业将领,生来不会做太多别的事情,就只会去打赢每一场战役。难道她看出来他前世的某些情绪了

山光远摇头“不怎么喜欢。”但他很擅长。

他又补充道“但我最讨厌,一场场战争后,什么也不能改变。”

言昳靠着门框,目光落在他身后的远处,似乎在回想过往。也不知道她当年死后,一场场战争能不能改变什么。

山光远道“金陵恐怕也会生变”

言昳不用他多说,裹着披衣转身而去“我知道。你去就是了。”

山光远找到言实,花了很大的功夫。

从金陵出发,一路快马到达宁波并不难,他到了宁波水师的驻扎地。说明来意后,军营中的人不怎么信赖他,但也说,言实将军现在并不在宁波,但他不能透露言实将军具体去了哪里。

宁波水师军营的士兵看这少年只道一声“知道了”转身就走,嘴里嘟囔道“知道什么呀言实将军的行踪都是军事机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了”

不在宁波,那料想大概率去了盐城附近,迎击倭地军队。

倭地军队的优势都在战舰上,他们做乱屠杀后不可能会留在盐城,必然会回撤或紧接着做乱沿海其他府县。

山光远太了解整个江南沿岸各个大小港口的水深,宁波水师最主要的战船是宣陇一十九年与二十三年出产的峰岩宝船,能够容纳这种级别吃水的大船靠岸的港口,在宁波到盐城之间,只有两座港口。

山光远几乎没有休息,马不停蹄的往那两座港口敢去。

第一座是东台河附近的川水港,另一个是盐城附近的大丰港。

这两个港附近连官道都没有,也没有修建特别正规的码头与机构,只会在一些军事海图上标注出来,山光远一路上大半的路都是在没有灯的山中野路行进,他从一处农庄顺了一把斧头,沿路一边砍着低矮的树杈灌木,一路艰难前行。

他行路倒很有经验,该如何节省体力和口粮,摘取哪些杂草给马做暂时的马草,如何在严寒雪灾中保持体温。他只在两个早晨爬上树,休息了片刻,几乎是日夜兼行。

第一处川水港他扑空了,就往大丰港走,这里就离倭人袭击的战区太近了,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流民百姓,路边甚至都有大批逃出后因为受伤过重而死的尸体。

就那么堆在路边在,落雪中被冻成一座雪白的坟丘。

有些小村落里,挤满了从盐城逃难出来的百姓,衣衫褴褛的抱在一起,满脸茫然。

在夜晚,他接近了大丰港附近,他终于看到了水师后勤在岸上的营地,和风中渺渺的白烟。

他远远的嗅一口,是熟悉的军中大锅饭菜的气味。只是在这些饭菜中,还有一股更熟悉的尸体腐烂的气味。

山光远到达的时候是夜晚,他沿着海岸往扎营地赶,终于看到了气味的来源。

海岸边,明明没有礁石,却有着黑暗中轮廓依稀的起伏,堆叠或平铺在漫长的泥滩涂上。山光远的马蹄声与海浪声,是这里唯一的声响,他手中的马灯低垂几分,光晕像是纱衣,拂过数个趴在沙滩上的发髻与脊背,哪些曾经洁净或欢笑的脸上,缠满了绿色粘稠的水藻。

那是盐城海域因建厂而泛滥的浒苔。

数个尸体被海风与涨潮堆叠在一处湾口,堆高后支棱出来数支折断露骨的手臂与腿脚,像是一块嶙峋的望海礁石,挂满了军靴、布帛与手镯。

山光远马蹄缓慢,恶臭、海风与烧焦的气味,凝固在本应该最清新的海岸。

他往外看,终于看到了很远的海平线,似乎有一些细小的光点,应该是离岸边有一段距离的宁波水师的舰队。

他没有以袖掩鼻,只是将马灯挂回马颈下,轻踢马腹。马灯摇摆,某只半埋在泥滩却指尖向天的手擦着马腿而过,手指上的银戒指,在光晕下明亮的一闪,随着马灯移去,再次灰暗烂臭在无人的海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