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笑“他名头摆出来就是让人查的。查去吧。”
轻竹从山光远手中拿过那几缕头发,仔细编好,山光远盯着看,似乎也在学着怎么梳头。
轻竹弯起嘴唇,笑道“二小姐名下的产业,净拿我们这些人起名。我叫轻竹,就有重竹茶业。报刊那边的公司叫醉海,是化用的大奶奶醉山居士的笔名吧。那不知山云是什么”
山光远心头一漾。
不知山云算是言昳名下最早的一个公司,三年半以前,她在准备注册的时候,在夜灯摇曳的书房中托腮喃喃道“叫什么才不俗套啊。总不能叫客来福,德海喜之类的吧。”
那时候山光远正在他书房里,读一本关于海战中如何计算角度躲避炮弹的书,成为言昳家小饭桌课堂的光荣学员。
忽然言昳道“叫不知山云吧”
山光远抬头“什么”
言昳托腮看着他“因为我真的很难听懂你那破嗓子说的话,所以就是不知山云。说让你好好养着,喝了那么多药,怎么最近都不见好呢”
她说着,就在注册公司的宽纸上写下了“不知山云”四个字。
山光远起身,撑在书桌上看那四个字,又看向言昳握笔的指尖,抿了抿嘴唇轻声,却抑制不住心里的笑意,斟酌道“不太好吧。”
言昳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勾起嘴唇,满意的看着自己写的四个漂亮字“我起名废啦,就这样挺好的。”
从那之后,每次提及“不知山云”这个名字,山光远都觉得像怀揣一个他们俩才知道的秘密。
当下,轻竹发问,言昳笑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当时憋不出来,瞎起的名字。。”
她发髻后,山光远映进镜子里半张脸,眉梢微微一动。
言昳不紧不慢的描眉画唇,压根不在乎梁栩在外头等了多久,她给头上精巧的垂鬟分肖髻上别了个佛手提灯的攒珠镶金簪子。
佛手簪几乎是言昳谈大生意、搞大事情的场合必戴的,再加上她今日难得化了“日进斗金全妆容”,轻竹笑道“看来今日真的是大买卖了。”
等换好衣裳,精致妆点后皓齿粲烂,柔桡曼曼,她裹了件白貂毛的袄子,戴了一双西洋来的锦缎刺绣手套,裙摆开合如水浪般出门去了。
二人直接顺着回廊,打算从西院通向外头的侧门出去,山光远路上忍不住道“好看。”
言昳听他平日除了汇报公事,基本不说话的嘴里吐出这俩字来,喜滋滋的回头,拈了拈自己搭在肩膀上的小辫“给你个机会好好夸夸我”
山光远肚子里绕了一圈诗词曲赋,花样形容,却都觉得难以启齿,半晌只憋得耳朵泛红,闷声道“特别好看”
唉,他嘴太笨了。
言昳却笑起来,拿手里的小兜包砸了他一下“哎呦,你都能夸人了,那我今天真是天仙了,谈生意的场子,就是要气势上美死对方。就是便宜了梁栩,跟本天仙能并肩同行。”
从侧门出了白府,果然看见无人的后街上,一架低调的马车停靠着,前头十来个骑马随行的护卫,那几个护卫等的已经下马蹲墙根,抽烟袋吃橘子了。
就跟码头上等活的力工似的唉声叹气,满脸写着高兴。
还有那个被卸了胳膊的可怜护卫,正靠着墙萎靡的站着。
一看见白府后门开合,裙角出来,他们便连忙站起来,对车马里的梁栩道“殿下,她出来了”
梁栩昨日一夜没睡好,等她半天等不出来,直接在马车里睡着过去,护卫高声唤他,他才猛地惊醒过来。
言昳已经登上车来,毫不客气的挑了个软和的位置坐下,拿起马车内小桌上的茶盏,便给自己斟茶“啧,连点热茶都没有。”
梁栩从曳撒侧兜里掏出怀表,一看时间,人都懵了“你到底在家里拖了多久”
言昳斜看他“我能出来就给你面子了。咱们殿下真是花中老手了,护卫都会飞檐走壁摸去小姑娘家门户,我院里要不是有个护卫,还难不成被你掳去了”
梁栩一见她,也有点气不过,明明对别的女孩都能笑着说人话,见了她非要怼道“谁掳你啊放家里比供尊佛都难。”
车马往前驶,山光远从角门骑马出来,靠在车马旁襄护。
言昳才不理他言语之间的贬低“那这家人就该自我反省一下,小家小庙,请我这尊神仙来下凡,够给自己长脸的啊。”
梁栩深吸一口气“你可真给自己脸上贴金。”但他还是顿了顿,她虽然嘴上自夸自恋,但确实也有匹配的美貌。言昳托腮饮茶,睫毛低垂,她本就娇妍明媚,仔细妆点后走到哪儿都必然是焦点。
想到她耽误这么久可能就是为了打扮齐整出现在他面前,他心里又有股说不上来的酸爽别扭。
他想了想,还是施舍了几个字“不过今日打扮的,确实好看。”
言昳翻了个白眼“就你这审美,你再说一句我好看,我恨不得跳下河把脸给洗干净。”
梁栩“”他要是活活被气死,只怪这个女人
言昳懒得再多拉扯这些,直接切入话题“今日是去找豪厄尔谈话吗”
梁栩“不。是言实将军来了。”
这两年言家在摇摆之中,确实稍微偏向了梁栩一点,梁栩也在改善军制、购入英美军备上出了点力气。
言昳“那你应该找我爹。我下车了。”
梁栩“你爹正忙于其他事,跟言实的对谈事关重大,我也不想再搭上不可靠的其他人。”
言昳笑“我就可靠了”
梁栩正色“你总不会坑你爹吧。”
言昳哎呦,那可真不定,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我给弄的不能人道的呢。
但言昳心里还是一顿,问道“言实将军一个人来的,还是全家都来了”
梁栩“听说是他妻子因为体寒肺咳,也跟着南下,打算在金陵养养身子呢。这次走马任调宁波水师,少说要半年左右,估摸着一家都来了。怎么”
按上辈子来说,言家小妹妹雁菱就是在她这个年纪死去的
马车行驶到秋远阁,街道上熙熙攘攘,梁栩先行一步下车,言昳跟在后头,对前两日那个被踹了胸口的迎宾小哥略一点头,笑着走入了秋远阁。山光远和梁栩的一两个护卫紧随其后。
秋远阁内结构精妙,高阆重室,华榱碧珰,步檐两侧悬有素纱帷幔,种植于院内的檀树豫章带来清透的木香。前头青衣小厮领路,踏过一处若弯虹的小桥,言昳望着头顶连廊交错,挑高的十字横藻井绘有璀错文鳞的彩画,六角玻璃宫灯错落。偶有两三身着程子衣的文人以扇掩唇,低声交谈禹禹而过,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说来上辈子二三十岁的时候,有不少开这种高级茶楼的。看着装潢确实成本挺高,但来的都是肯花上万两银子吃禅意凝华素茄子煲的傻帽,回报率也不错,她以后说不定也能搞一搞。
梁栩以为她是看痴了,回头道“白昳,跟上。”
言昳应了一声,缓步走过去。
二层连廊上,韶星津正与江南贡院几个友人边走边谈,听见熟悉的声音,垂头往下瞧去,只瞧见一处假山内景旁,少年少女穿行而过,走进了一间奢精的雅间。
韶星津身边友人瞧见少女一抹身影,眼睛亮道“好一个红梅琢玉似的点酥娘,这般美人,我在金陵竟没听说过”
韶星津眉头一皱那是白二小姐和梁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