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倾茶(1 / 2)

白月刚 马桶上的小孩 4839 字 4个月前

白瑶瑶僵住了。

她还记得灵谷禅寺时梁栩对她的笑闹与承诺。

她也记得当时在医馆里, 梁栩满身的杀意与收回的耳环。

还有三年多以前,在白府门口一别,她靠着门边偷偷的望着他骑上骏马, 也与回过头来的梁栩四目相对。

当时梁栩没笑,也没唤她, 只是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白瑶瑶心里总翻来覆去的想,是她让他失望了还是说他会记得她之前说让她不会受伤害的承诺果然是没作数了吗她那时候站在韶星津那边到底是错没错

她总觉得好多事越来越复杂,小五哥哥不止是小五哥哥,更是衡王殿下。

一如后来,爹爹也不止是爹爹, 更可能是个坏人。

她想要全身心的相信爹爹, 相信小五哥哥,可如果他们欺辱别人、伤害别人呢

她迷糊了, 好像什么事都看不清了。娘亲总是问她跟那位衡王殿下相处的细节, 这是自打娘亲搬到东院西院之间的小院后,再跟她见面时最爱问的话。

瑶瑶不敢说梁栩已经可能讨厌她了, 只捡着好听的说。

神色憔悴的娘亲总会抚着胸口, 欢喜道“我们瑶瑶认识王爷我们瑶瑶跟衡王殿下关系好得很”

可她越来越不想回白府。她害怕见到娘亲, 害怕见到白老爷,她觉得还不如在书院, 仿佛能喘息几口气。

梁栩望向白瑶瑶,发现她痴痴看了他一阵, 双目相对后, 她身子一颤,连忙转过脸去掩饰了自己目光。

梁栩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阵子。

他是真的没想到她已经长大了这么多。

当初小小的人,带着哭腔说“我不想要你杀人”,可她怎么又会知道, 他在京师这些年做了什么呢。

白旭宪也瞧见了这两人之间来往的目光,他心头一喜,忙道“瑶瑶听说是小五哥哥来了,说也想来跟着一起吃杯茶,结果没想到遇见这事儿了。咱们也不过去江边,估计没多大的事儿,让孩子们也去长长见识。”

就听见后头车帘掀开,言昳声音娇俏脆生,欢喜道“爹什么好事,我也去瞧瞧”

梁栩一抬眼也瞧见了言昳。

他对言昳倒是一直有那一爪要害的印象,但是眉目记不太清了,只好像有个精致娇丽的依稀模样,跟隔着纱看画似的。她突然钻出脑袋脆生生笑盈盈的说话,就像是突然从她记忆里跳出来,重重的描摹了一下她的轮廓,浓墨重彩,笔触清晰,三年前一些画面陡然生动起来。

他黑的发蓝的瞳孔浮上几分虚假的笑意,对白家姐妹一点头“这才三年多没见,怎么一个个都出落成这般美人了。”

言昳与梁栩这二人,真要摆在一块,就像是两座金缕玉衣、锦绸坠珠堆出来的玉菩萨似的,在供奉的香火中高高在上。矜贵端庄的武装,从头发丝覆盖到鞋尖。

一样的假笑,一样的不留破绽。

只是言昳更会撒娇弄眉,演憨态可掬演的一点都不给自己设限。

她快活的跳下车,目光闪闪发亮,简直就像是瞧见了梦中情人般,充满了少女的胆大与好奇,靠着白瑶瑶,却向白旭宪央求“爹爹,让我也去吧,我和瑶瑶都想见见大世面呢。而且,好久也没见到殿下了不是吗”

白瑶瑶转脸,只瞧见言昳脸上甚至浮现出几分娇色,贝齿咬住下唇,望着梁栩。

山光远一愣。

白瑶瑶也呆了一下。

刚刚姐姐不是很嫌弃梁栩吗

她难道心里其实是别别扭扭的喜欢着梁栩吗说着不愿意来见他,但其实还是希望见到梁栩的

不大可能吧。

以白遥遥这几年对二姐姐的了解,二姐姐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如果是她对人嬉笑怒骂或口吐调侃,反倒是稀松平常甚至关系亲近;如果是谁招惹了她,令她极其不开心,她却会巧笑晏晏,做出甜腻可爱的神态

她以前被二姐姐气哭的时候,还掉着眼泪说“姐姐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

言昳嗤笑一声“对我这臭脾气来说,温柔可是很累人的。要不然你让我觉得心里舒坦、要不然你让我觉得有利所图,我还可能考虑性价比,温柔几分。但若是对我没好处的人,还被我温柔对待,那他就该小心会不会被我挖肾掏肝了。”

白瑶瑶瞧着二姐姐此刻对梁栩笑的柔情似水,罕见到让人惊悚。

是说二姐姐心里有某一处,是喜欢梁栩的

还是梁栩身上有利所图是二姐姐要把梁栩挖肾掏肝了

白旭宪道“小五爷,咱们快去吧。两个丫头也随车一同,若是解决的早,再叫上宝膺或贱内,两家三年多没见,总要聚一聚。”

梁栩目光在白家姐妹二人脸上停留了一下,没说什么,骑上马,道“去江畔瞧一瞧。”

他骑马与刚刚那小队将士先行一步,白旭宪挥手让两女赶紧上车随行。

言昳着急,催着白瑶瑶也赶紧上车。山光远护在车门口处,忽然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车门。

车内传来言昳的嚷嚷“你干嘛呀,吓死我了”

外头,山光远坐在车头,后背狠狠的靠在了车门上,一言不发。

白瑶瑶确实有些不敢细想“姐姐怎么这么着急”

言昳当然不能说跟她自己的生意有关,只道“你不知道金陵虽不产茶,却是最大的茶叶经销地吗多少川蜀等地的茶叶流到江浙一带后,在这里分装、贴牌和定价。这要是茶行出了事,金陵的税收就要出大事,我这是心系咱们江浙的财政大事”

白瑶瑶姐姐我已经十二三岁了,不是九岁的小朋友了。可能不是那么好忽悠了,你要不再找点别的理由

她抠着手指,忍不住想,若真是这般耀眼的二姐姐喜欢梁栩,那梁栩怕是更瞧不见她了吧。

到了江畔,正是海商船只密行交织的时候,江面上挤满大船小船,大部分都是既有蒸汽机又有桅杆的远航船。码头上既有西装洋商、长裙贵妇,也有大批衣衫褴褛的码头工人,烂牙刺青的醉酒水手,人来人往,把雪后泥泞的道路踩得沟壑横亘。

他们的马车在护送中,抵达一处税务官的木台雨布篷前,码头上一些官员没认出来梁栩,但都识得白旭宪,连忙来抬手作揖,深深鞠躬,请白旭宪往税务官雨篷下坐。

几个人瞧见白旭宪让那十七八岁的贵气少年先走,心里惊疑不定,乱猜胡蒙,赶紧搬来一张红木圈椅,摆在木台上,把雨篷下几个灯都点起来。

架在台子上的雨蓬后头,是一块用木板、帷帐和篷顶临时圈起来的“办公室”,里头摆了十几张木桌,上头放着比人高的账册、名录。显然是商贸繁忙,码头上几个税务间都满了,临时抽调过来的官吏只能在寒风中临时搭棚,在码头上加班工作。这会儿白老爷一来,这十几张木桌的小吏们也必须陪领导时差,列着队站到雨蓬前头,给白旭宪回话。

天上还在下细雪,言昳和白瑶瑶撑了把伞走进雨蓬后的木桌之间,找着地方坐下,像是戏台后的人,侧耳听黄油布前头登台亮相的白旭宪和梁栩问话。

白旭宪坐在梁栩侧后方的位置,码头上总税务官小跑来了,身后还有两队捕快,正捉着几个平民,往这边走来。

梁栩倾身问话,言昳坐在后头侧耳听,渐渐明白了。

说是有一艘英国来的大船,采购了几千斤的茶叶后,发现这些茶叶用靛蓝、石绿等等,给旧茶染新色。英国商人大怒要退货,但茶行来交付茶叶的掌柜与他们争执不过,两边打了起来,掌柜的护院被打死,英国商人的几个保镖也被打进了水里,掉在了大船与岸头之间,结果一个浪打来,船舶朝码头挤过去,就把这几保镖给活活挤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