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背后(1 / 2)

白月刚 马桶上的小孩 4589 字 4个月前

言昳从李月缇屋里出来, 院子里灯少,夜色浓稠,四边围墙与长屋都渺渺茫茫的浸没在黑暗里, 言昳四望,想到李月缇和她心飞了,人还在这里。仿佛自己也被网住了,只觉得吐气都沉。

她甩开思绪,往外走,迎面见了黎妈, 黎妈有些吃惊, 但还是对她一礼, 笑道“二小姐这么晚了还来看大奶奶啊。”

言昳对插着琵琶袖,黑暗中笑起来,两只眼睛跟黑丝绒上的水晶似的“我能在上林书院考得不差, 也多亏了大奶奶教我。大奶奶算我的开蒙先生, 我当然挂念。倒是黎妈, 怎么也没好好伺候大奶奶, 手指甲铰成那副样子, 可真是不好看。”

黎妈一呆,哈腰道“是老奴伺候的不好了,也是没的办法啊。家里觉着大奶奶之前的指甲有些碍事儿了,就给铰了。”

言昳人小小的,却往黎妈前头逼了一步, 仰头盯着她, 似笑非笑道“黎妈可要好好给我讲讲,是家里的谁是怎么碍了事儿”

黎妈莫名怵她,往后退了半步“家里, 自然是白家最大的”

言昳那口气,可真是谁也不放在眼里“哟,我爹”

黎妈听她说白老爷这口气,骨子里一哆嗦“不,老太君的意思。”

言昳凉凉笑起来,面上好一副高门大小姐的贵相,嘴里却专挑难听的说“好家伙,大奶奶的指甲,是戳进老太君眼里了吗隔着三间大院,掐着怀表走路过去都要个把分钟,怎么就碍着老太君了莫不是她自个儿住不惯,想来这院儿里霸占来了”

黎妈心里骂她这什么都敢说的破嘴,还有这谁也打不服似的桀骜脾气,嘴上还是恭敬“大奶奶还是做事不妥当,指甲划伤了老爷的脸,老太君看了心里大不高兴,所以才派人来”

划伤了老爷的脸

那李月缇手腕上的抓痕,应该就是白旭宪留下的。

他难道是强迫了还对他没消气的李月缇,而后被李月缇抓伤了

言昳道“铰指甲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黎妈“啊昨儿早上老太君派人来的。”

言昳“老爷走了多久了”

黎妈一时没反应过来“两三日有了。”

也就是说,铰指甲这件事儿,不是白旭宪要求的,而是老太君听说了,要趁着白旭宪走,治一治李月缇。

以言昳对这白家的了解,白旭宪和老太君各怀鬼胎,老太君是不可能因为心疼白旭宪,所以才出头的。

老太君不高兴,她黎妈就一点也不护着就让人铰了指甲这倒不是伤了多少皮肉,是老太君打李月缇的脸

再说言昳早听说黎妈在老太君面前频繁露脸请好,看来是把李月缇这个主母不放在眼里,想背靠着老太君,敲打李月缇了

言昳气笑了“那你呢老太君要来发难,你人是滚到老太君裙下磕头去了吗该拼了老命护主的时候呢老爷下手,你不敢拦,老太君手下的人你也不敢拦,不知道还以为二十几年前是白家人嘬了你奶水长大的。进了白家几个月,就这般替老爷、老太君着想,真是个好仆子”

黎妈让言昳这一番扇了脸似的话,激的眼前发黑,脸上红白交错,她仰起头来,张嘴想说,却只气得胸口发闷,气得站也站不住了。

言昳“哦,难道是我没瞧出来,咱们黎妈压根不姓黎,其实是老太君的好姊妹,那我真是大不敬了。您是咱府上的姨姥姥啊作福作威,教训主母哪能够,您就差去白老爷面前自称姨了”

黎妈胸口剧烈起伏着“你你还是个大户小姐吗,怎么能这样说话我”

言昳甩袖笑道“你再说一个“你”字儿试试,叫你声黎妈,真当自己是妈了刚来,别见着条腿就着急抱。不妨去问问,老太君是不是白老爷的亲妈”

说罢,她大步往外走去,就只留下黎妈回过味儿来,因这最后一句而脸色惨白的站在门廊下头,开始打哆嗦了。

言昳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先去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是一向缩在后头,不怎么让小辈来请安,但言昳少说有一两个月没见着她了,老太君也不好让孩子回去,就让两个婆子引言昳进来了。

从进了老太君院里,那便是古董荟萃,珠光宝气,槅门是八宝雕花戏童图案红木细框,帘子是碧纱缂丝连枝团花,连门垫儿都恨不得是进口波斯软绒。

一进屋去,墙上挂满名人书画和绣片,简直像是糊墙似的,露不出一点墙漆色。成排的小高桌,摆了好些个红木雕边玻璃盒子,里头放着有宝石盆栽、玉雕佛像、金莲宝器,言昳不像是进了大观园而是大博物馆。屋里全是名贵死物,唯有几盆带活气的盆栽,叶子细瘦,土都干裂,盆却必定要是珐琅七彩描金绘寿桃的。

真是早些年嫁进白家之后,开了眼了,上了天了,就跟暴发户似的,要把白家库房都堆自己屋里。

白旭宪毕竟是个“清流”,很注重孝道,面子上对她很恭谨孝顺,甚至一直捧着她。但老太君既没有白家账本,也不管白家库房钥匙,连孔管事的面都没见过,其实就是个白旭宪养在家里,表演二十四孝的老菩萨。只有过年过节把她请出来,放在桌上一同吃饭,平日里白旭宪都不让李月缇去伺候过老太君。

白旭宪少年时候、甚至成婚前后,跟这位老太君,可有不少的芥蒂。

黎妈真是抱错了大腿。

言昳进了屋,屋里几个丫鬟正在搬东西,婆子笑道“这入了夏,老太君觉得屋里东西都秋意太重,让我们从库里拿些亮眼的摆件来,所以要挪动的比较多,二小姐先往西侧屋去,老太君在屋里吃茶呢,那屋里也都换完了凉席子、艾草纱帘和水扇,凉快呢”

言昳笑着点头,掀开帘子往西侧屋去。

老太君坐在靠窗的圈椅上,屋里熏香味浓重,她早早对镜梳了妆,正在品茶,瞧见言昳,也装慈祥的笑了笑。

可她眼里对府上任何人也没什么真正的慈祥味儿,在外头装装,能糊弄熹庆驸马,却糊弄不了言昳。

老太君让丫鬟给言昳斟茶,言昳老礼儿还是做足了,抬杯恭敬谢过,放在嘴边喝了一口。

老太君寒暄了几句,才道“倒是瞧着你往月缇那儿走的勤快啊,你觉得这阿娘如何”

言昳甜甜笑起来“大奶奶对我可温柔了,她脾气也好,读书也好,我就想跟她好好学学呢。”

老太君拧眉怪笑起来,跟旁边丫鬟对视一眼,道“温柔我怎么瞧着她性子烈的很。”

言昳茫然“是吗倒是她跟爹爹有过一点不合,可爹爹又订了份报纸特意哄她,还说了好些话呢。爹爹说,大奶奶身上有文人傲骨,二人就像是朝野上似敌非友,知根知底的同期似的,虽也气她,但也欣赏她。”

言昳托着腮,摸着杯子笑“孙女也不知道呢。我屋里丫鬟说,都是要这样打打闹闹的,才心能渐渐合在一块去呢”

老太君反倒怔了一下。

说来,白旭宪的元妻,也是烈性子,他似乎就喜欢缠着烈女才女,喜欢这种你来我往的闹腾。后院里那些真脾气乖顺的姨娘,他也就只偶尔去宿一次,连出来走动也不许的。

她还真猜错了吗

之前出了岔子,本来是想趁此机想巴结这儿子一番,反倒拍到了马蹄子上啊。

老太君有点犯愁,也有点能奈我何的撒泼。

她就是不喜欢李月缇。她还就是李月缇的长辈。治一治她又如何。

老太君岔开话题,问了几句学业,言昳倒是态度恭谨,一一回答。正这会儿,外头忽然一声玉碎巨响,言昳吓了一跳,转过头去,老太君更是宝贝自己那些东西,腾地站起来,也不雍容扮老的让人搀扶,人已经几步到侧间门口,把门推开了。

言昳从门往外望,一个光秃秃的木匣子,似乎因为底儿不牢固,里头东西甩在了地上,丫鬟手里还捧着匣子上半截,已经吓得脸色惨白。

摔的确实是个名贵玩意,言昳仔细看,应该是个和田白玉,哪怕摔得四分五瓣,也能瞧出来玉料无裂无杂,很是漂亮,雕刻的桃花蛱蝶缠枝,更有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