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1 / 2)

白月刚 马桶上的小孩 6940 字 4个月前

金陵城中,夜浓露重,一座旧宅浓烟四起。

花园假山交错在深色屋檐之中,依山坡而建,层层叠叠。

在浓黑烟柱里,依然能看出这座宅子当年的气韵与规模。

火慢慢攀起,红光渐渐染上半边天空,宅子内却没有一个叫喊着救火的仆人。除了火光外,各间屋子都未点灯,一片漆黑。只有一座半山高处的主屋,在冲天的火光中,有几点不起眼的烛光。

一丫鬟拿衣袖捂住口鼻,飞奔过长廊,撞进那点灯的屋子里去,喊道“二小姐外头官兵都已经渐渐围起来了,火也烧的差不多了,咱们快走吧。”

三十岁出头的二小姐,并没有答话,只是躬坐在圈椅上,痛苦的用双手捂住额头。

丫鬟看到二小姐这副模样,心里一颤,眼眶酸胀,连忙过去,蹲下身轻声道“二小姐,天无绝人之路您别伤心。”

二小姐言昳抬起头,那张娇艳的面容上,满是复杂,她轻启红唇道

“我操。”

我操两个字,用任何的同音不同形的防和谐词代替,都无法表达言昳此刻的操蛋心情。

因为言昳三十岁了,也已经穿书三十年了。

而她在三分钟之前,才知道这件事。

准确来说,言昳穿书之后,随即失去了前世记忆,也当然不记得任何剧情。浑浑噩噩在书里生活了三十年,直到今日出了大事,她撞到了脑袋,才陡然清醒,无数剧情与记忆涌进了脑海里。

她穿进的这本书,叫做怂萌锦鲤小皇后。

看这题目也知道,标题多个关键词,拿出来都是爽文大杀器。

要点一超高校级的幸运

原著女主白瑶瑶,就是这个怂萌小锦鲤。她生母是某个别院中的下人陶氏。在白老爷去别院避暑时被看上,在身边玩了几日,白老爷挥挥衣袖走了,被玩了的陶氏却有孕生下了个女孩。

白老爷问也不问,陶氏只好给孩子取名为白瑶瑶,母女二人就被扔在别院,过的比丫鬟好不了多少。

而白瑶瑶天生娇憨呆傻,陶氏以泪洗面,直至某日有高僧路过,惊愕称“此女娃乃是瑶池仙女降世,更有龙凤之象”。本没人当真,可高僧一走,远在天边的白老爷竟忽然想起这个闺女,把白瑶瑶和她生母一同接到金陵去了。

那之后金陵的天就晴了,水就清了,白瑶瑶的好运锦鲤金手指,带来了大明真正的春天。

从她进家门开始,白家运势逆转,亲爹白老爷官运亨通,主母后妈大病初愈,老太君喜笑颜开,就连亲爹的其他姨娘都不长痘不长膘了。

而且每过两年,就要蹦出来一个高僧道士甚至还有传教士,见到白瑶瑶就惊为天人,不是说“凤象”就说“吉兆”,总之一遍遍强调有了白瑶瑶,白家就能光耀门楣了。

这些高僧把白家的气运跟白瑶瑶强行锁死,她自然成了家中一宝。

白家所有对白瑶瑶好的人,那都是身体健康,事业坦途;所有私底下针对白瑶瑶的嬷嬷姨娘,那一个比一个惨。

言昳这个角色就是惨的那类。

在书中,言昳是白瑶瑶同父异母的嫡姐,大她一岁,骄纵要强,言语毒辣,做事全凭心情。

在白瑶瑶来之前,言昳是家中娇贵的不得了的嫡女。

她亲生母亲是白老爷第一任原配。哪怕这位原配生下她没几年便去世了,她在家里也是横着走。

可白瑶瑶来之前不久,白老爷娶了第二任妻子,家里来了新主母。白瑶瑶被新主母认养,地位跟言昳平起平坐,她心中不甘心。从那之后,言昳凡事都要跟白瑶瑶争抢,甚至背后构陷典型的嫉恨迫害白瑶瑶的恶毒女配。

白瑶瑶当然不会被她所害,锦鲤好运金手指反弹一切,再加上她怯生生的模样,又怂又萌讨人喜欢的言行,迫害她的言昳越来越遭到全家人的反感。甚至几次弄巧成拙,丢人现眼,让曾经宠爱言昳的白老爷当众人扇她,将她关进小黑屋,骂她是白家的祸害。

最终遭到全家的厌弃。

言昳这个角色,当然更恨白瑶瑶了。

但言昳在原著里属于那种新手村级别的恶毒女配,能耐不大,反复作死。每次都是小打小闹,但就喜欢翻来覆去的蹦跶乱跳,既增加了言昳这个角色的厌恶度,又保证了她可持续利用性。

到全文的三分之一处,女主和言昳都十一二岁了,文中各种打脸场面,还要靠言昳来制造。她简直就是打脸情节生产机,天天不重样的烦女主,读者没想到看了八十多章还在看这个,气得刷负骂人,就想让言昳这个角色滚粗。

作者大笔一挥,让白老爷把言昳送人,送给言家了。

缘由暂且不说。但从此她改姓言,成了言家的闺女。

读者纷纷无语“我们是想让言昳死你把她送走不就是让她过几年再出来继续恶心人吗作者不能写点别的女配了吗而且言家也不差啊看不出来言昳哪点过得惨了”

作者为了平息,在言昳被送走之后,时不时通过他人之口,描述言昳在言家如何被虐待,如何不招待见,如何被人耻笑。

大批人喊着“这根本不够”,但很快,女主白瑶瑶长大了,开始要被各路男主男配堵墙偷亲,日常甜甜了,大家也顾不上言昳过的惨不惨了。

但读者们果然是有经验的,因为言昳没过几年果然又出来蹦跶了,而且还来疯狂搅和女主的感情戏。

而且一蹦跶就蹦跶到了结局。虽然其他各种针对女主的高端恶毒女配层出不穷,但言昳还是最屹立不倒的小强。

看言昳如何自讨苦吃,凄惨度日,是诸多读者一边嘴臭打负,一边订阅不断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这本书的留言高峰,就是言昳成婚前后。

也就是这篇文的要点二玩够了就找个老实人嫁了吧

哦,言昳不是那个玩够了的。

她是老实人。

想来她大学时期看这篇文的时候,也忍不住在评论区破口大骂过。就是她本来很喜欢的原著男三,被作者写崩了。

原著男三山光远,身世凄惨,宁折不弯,沉默话少,幼年最凄苦时与白瑶瑶有一阵交集,长大后他镇守一方,手握重兵。

山光远话少且心思难猜,却似乎对白瑶瑶也似乎心心念念,痴情不忘。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段时间流行孤僻阴鸷病娇男人。作者一看,自己书里好像缺这么一号角色,想蹭热点的心蠢蠢欲动,忽然把山光远写成了个白切黑,死变态,还声称这是草蛇灰线,早已预兆。

几章之内,山光远就变得对女主爱而不得,竟然开始黑化囚禁,虐心虐身,甚至得不到就想毁了她。

白瑶瑶的锦鲤buff不知道为啥,总对男人网开一面,还真的被他给抓住,虐出一身伤。

早十五年前,白瑶瑶作为女主哪怕在城墙上吊了七天,挖出子宫,读者们也会想看。

但如今,大家点进怂萌锦鲤小皇后就是要看甜甜的,突然看到这种喂shi剧情,直接炸了。

爱搞骚操作的作者感觉评论区风向不对,立刻让男主衡王孤身救出了白瑶瑶。

山光远不但身败名裂,还成了白瑶瑶和王爷团聚之后哭泣热吻并成功上垒的开车工具人。

船戏虽然美味,但不足以泄愤。读者对于山光远人设崩塌的愤怒还在酝酿,作者只好出了个奇招,让男主衡王撺掇皇帝赐婚,把山光远跟同样名声烂臭的言昳配成一对了。

言昳看文的时候,只是觉得这剧情逆转也太莫名其妙了,山光远不是很疯吗怎么会同意这种事。

但却看到一众读者叫好,大呼“贱人配狗,爽了爽了”。

但当她成为了配狗的那个,接盘十年,她的心态就是

恶心他妈夸恶心好恶心啊

作者后知后觉自己写了粪坑剧情,立马在写山光远言昳成婚剧情之后,让她和山光远这对儿滚粗不再出现,只偶尔通过其他配角之口,描述言昳如何给山光远戴绿帽,山光远如何家暴殴打言昳。

读者很吃这套,纷纷爽到,一旦有言昳被家暴的流产什么的传言,就纷纷投雷庆贺。

现在言昳觉得自己是求打赏工具人了。

不过,这是言昳看的原著里的描写。而她自己回想自己过得这三十年跟书中剧情在细节上千差万别。

比如,她跟山光远早早就分居远离,几年才见一次,山光远情绪不外露,但应该也很讨厌她,说不定言昳给他戴了绿帽,他都能在她乱搞的床边给她打拍子。

他俩更像是相互膈应的陌生人。

比如,这些年言昳确实没少针对白瑶瑶,毕竟她不记得穿越,再加上本来就心眼小,从小被白瑶瑶夺取宠爱和各种机会,渐渐心生嫉恨;后又发生诸多事情,白瑶瑶难脱干系,更让她厌恶白瑶瑶。

可她对付人的手法,没有书里说的那么愚蠢。只是白瑶瑶的无敌锦鲤金手指,都会让她一切计谋莫名其妙暴露罢了。

再比如,言昳虽然不如女主,但也并没有过那么惨,她在故事里没提到的生活中,自有一番历程。可在文中,总是会通过各种传言,让读者和原著女主,以为言昳过的生不如死。

最主要的一个差别,就是要点三老男人还有两副面孔呢

对白瑶瑶来说,男主王爷,男二丞相,男三将军,都是对她爱到痴狂。

对这些男人来说,官场争夺,皇权倾轧,不过是为了得到白瑶瑶的爱情;拼死拼活,厮杀血战,也不过是希望白瑶瑶露出笑容。

所有沾满血腥的双手,只为了去轻抚她娇嫩的脸颊

在原著里,为了衬托白瑶瑶至高无上的绝美爱情,还特意写言昳爱痴了男主衡王,却被衡王弃若敝履,利用吸血,吃干抹净,扔到了永不翻身的境地,被迫嫁给了变态山光远。

现在言昳本人,想起这段原著中的描写,只想骂娘。

她爱个屁这三十年她谁都不爱,只爱过钱

原著跟她所经历的三十年最最重要的偏差,在她的认知里,这个故事出现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在白瑶瑶视角里的深情男人,在她看来全是磨牙吮血的野心家,在怂萌锦鲤小皇后这本书甜甜的感情戏没写到的地方,到处都是杀人如麻的斗争,翻云覆雨的变局。

三十年间,她跟男人们之间只有相互利用和背后捅刀。

她如今混的这么惨,压根不是因为被女主金手指给“天罚”了。

而是她在夺权中,输给了男主衡王。她掌握了太多衡王的,或者说是皇室的秘密,哪怕输了斗争,没了价值,衡王也会对她追杀至死。

现在这个时点,在原著里,是番外的一章,衡王终于登基为皇,而白瑶瑶像高僧的预言那样,一飞冲天成为了独宠皇后。在登基后不久后,白瑶瑶给男主衡王生下了第五个儿子,而男主打算送给白瑶瑶一份大礼,就是言昳的命。

只是,善良天真的白瑶瑶只会事后知道言昳因“意外”而丧命,唏嘘几声罢了。

读者纷纷觉得衡王为白遥遥怒杀言昳这个剧情“太宠了太甜了”。

原著中描写她府上着火,她在火中被活活烧死,惨叫声不绝于耳。

但实际这把火是言昳自己放的,她知道衡王的兵力已经围在府外,随时打算进来抄家,所以才自己要烧毁府邸,玉石俱焚。但实际,她觉得自己年过三十也不妨碍东山再起,已经为自己选好了一条密道,准备逃离。

就在她准备逃离之前,她撞到了脑袋,忽然想起了自己竟然是穿书了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