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是柏林的黄昏。
除去医生对患者、父母兄弟之间可以脱去对方衣物检查伤势,还有哪种关系可以理所当然做这些
迈克罗夫特抿紧嘴唇,目光紧锁着仅仅一步之遥的明顿先生。
两人对视了五秒, 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样长。某个答案,从他的心间窜到嘴边, 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哐当, 哗啦
饱受摧残的厨房发出了哀嚎。摇摇欲坠的玻璃窗终于向外倒下, 而玻璃坠落碎了一地。
巨大的声响打破了沉默笼罩下的魔咒。
“抱歉。”
迈克罗夫特松开了握紧对方的手, 朝后退了半步。
退半步的时间,他已经恢复了一脸波澜不兴,那股即将掀起惊涛骇浪般的情绪仿佛从不存在。“我的意思是在外行事, 我们应该保持绅士的风度。”
谁不绅士
是试图当街解人衣扣不绅士, 还是握住一个人的手腕不放不绅士吗
“不必抱歉, 的确是我有些冲动了,一些做法于礼仪不合。”
玛丽轻笑着摇头,似乎根本不把刚刚的一幕放在心上。
但,右手手腕上残留的温度在短短几秒内渗入了心底, 提醒着她以往的某些判断出了错。
福尔摩斯先生对她的感情, 9999不仅仅限于生死之交那样简单。只是这人掩藏得太好,好到此刻还能泰然自若地装模作样。
为什么要掩藏呢
原因可能有二奉行理性为上的人不愿被感情影响;另外,同性相恋在英国是重罪。
玛丽从未猜测到迈克罗夫特会对她暗生情愫, 也正是这两点原因。
若非今天窥见这人一瞬的失态, 恐怕她还能坚信彼此是生死之交情谊不动摇。
至于以后
玛丽开始旁若无事地关心起炸炉现场,就见四周的邻居纷纷闻声而来。
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意外事故上。
没人觉得一位男士当街关切地检查另一男士的伤势有问题。当然了, 这也是因为没有上演脱衣检查的情节。
“上帝啊福尔摩斯先生,您还
好吗”
“天呐,厨房外墙都裂开了, 是不是烤炉炸裂引爆的”
“哦该快点联系维修工,还有一个小时太阳落山,他们就要下班了。”
“多谢提醒。幸好没有波及大家。”
迈克罗夫特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向隔壁邻居暂借了一位侍从,请人帮忙去叫维修工来。
自己这方,当时厨师与女仆都在厨房附近,连同他在内全都受到了炸炉波及。
虽然身体没有受伤,但一头黑尘、衣衫破损着实不适合赶到十几条街外去找帮手。
等黑烟慢慢散尽,等维修工赶过来,那都还要一段时间。
目前仍不适合进屋,只能站在外面等待。
今天炸炉其实非常严重,墙体上露出巨大的破洞。对于当事人来说遭遇炸炉是倒霉,但人没有受伤实则已经非常幸运。
玛丽想着再次看向迈克罗夫特,这次却差点笑了起来。
真不是嘲笑。刚刚没有第一时间注意,但现在难以忽视迈克罗夫特脸上一道黑一道灰。外加蓬乱的头发,这样子像极了滚过土坑的炸毛猫。
“福尔摩斯先生,或许您需要它。”
玛丽递出纯白洁净的口袋巾,“您可能不愿顶着一脸的灰尘在街上站着。”
其实,当一个人足够狼狈了,狼狈到底又如何。
“谢谢。”
迈克罗夫特知道可以客套地拒绝,但仍旧去接了手帕。紧接着,又迅速补了,“我自己来就好。”
是了,断不敢忘明顿先生的大胆行为。
比如曾经搞出假动作将配方表直接塞到他的衣服里,或是刚刚差一点就要解开他的衣扣。
迈克罗夫特确定不是多此一言,万一当众上演被擦脸呢
别说不可能,都能现编一个借口。明顿先生可以冠冕堂皇地说帮他擦脸,是因为他看不到脸上哪里有灰。
玛丽忍了忍,但嘴角还是泄露了笑意。不至于的,她不至于不分场合的恣意妄为。
这就一本正经地又递出金属名片盒。“福尔摩斯先生,您应该还需要镜子,先用凑合一下吧。”
打开名片盒,盒盖内侧镶嵌了小镜子。
绅
士们的常用款之一,方便平日整理仪容。
“谢谢,您真是体贴周全。”
迈克罗夫特似乎彻底忘了几分钟前说谁不够彬彬有礼。
当下,看清镜中的自己一脸黑尘,下意识闪过一丝庆幸。他顶着这样的尊容,幸亏刚刚没有脱口而出表达什么心意。
这就快速整理好仪容,先将名片盒还了回去。至于沾了黑灰的手帕,肯定要清洗过后才归还。
玛丽看着迈克罗夫特认真地收好口袋巾,笑道,“手帕就不用还了,您可以留着。”
留着手帕干什么
迈克罗夫特可没有睹物思人的奇怪嗜好,立刻转移了话题。“明顿先生,您来此地是恰好路过或是有事找我”
“是关于穆迪的密码笔记。”
玛丽终于也想起了此行的初衷,“经过几次推演,确定穆迪利用了矩阵相乘加密手法。但不复杂,都没使用矩阵四方密码的替换字母方式,只是依次数数罢了。”
破译过程只需懂得单列矩阵与单行矩阵相乘的规则,就能轻易得出关键数字。那不值一提,而关键的是穆迪记载的内容。
不过,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笔记所述,还是等炸炉现场的问题处理好了再谈。
等一等,就从下午茶时间等到了晚餐后。
维修工来了也没有办法完成全部抢修,因为受损过重,整个厨房与外墙都需要翻修。
只先确定了炸炉原因就是单纯的烤炉老化造成,而翻修具体方案还要联系上房主再做决定,整个工期至少要大半个月。
大半个月内,迈克罗夫特租屋的厨房都处于不可用状态。
因此,今天的晚饭最终是在玛丽家吃的。
饭后,玛丽拿出了穆迪笔记的破译手稿,“全在这里了,穆迪十三年以来的心路历程。”
十三年前,五人从海难中幸存,但全部失去了获救过程的记忆。比起可怕的记忆空白,更诡异的是脑中或多或少添了一段红舞鞋童谣。
童谣还有后半段,事关约翰迪伊临死不曾破译的索亚之书,它被视作宝物埋在伦敦的某个角落。
迈克罗夫特迅速
翻阅着,越看神色越严肃。
他认同穆迪在笔记中的推测,十三年前存在第六个人,那个人是神秘的记忆操纵者。
随即,引发一个问题。
“暂且不论红舞鞋童谣的后半段是什么,明顿先生,您不觉得那是阴谋性的长期实验吗”
迈克罗夫特指出,“十三年前,如果要删除五个幸存者的恐怖经历记忆,又何必在其脑海里残留一首童谣幸存者的身份背景与年龄学识都有差异,他们对于记忆缺失的反应必有不同,听起来像不像是控制变量”
记忆,对于一个人有多重要如果失去了记忆,一个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
这可以衍生出很多相关疑问。
对于穆迪等五位幸存者,他们的遭遇更为诡异,因为涉及到了记忆的人为删除与植入。
玛丽有过相似的怀疑,“是的,这可能是一场不怀好意的实验。甚至可以更大胆地怀疑,十三年前五位幸存者真的遭遇过食人事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