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一时三变,顾茵让青年帮着烧了一大锅热水后,还是在灶膛里留了火种,再把灶膛给掩上。
热水由青年帮着提进屋里,顾茵洗漱沐发,再趁倒水功夫去抹一把锅灰。
这该死坐牢日子,一刻让人不敢放松,睡前还得把锅灰抹上。
抹完她躺床上睡下。
因为心中有事,她这些天一直睡得不安生。
这天听着雨声,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一直睡到半夜里,她被院子里此起彼伏脚步声吵起来。
“往这儿搜,你们往那儿去”
侍卫们执着火把鱼贯而入,顾茵听到响动立刻穿衣服出去。
那尚膳太监也出了来,看到这阵仗立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这队侍卫为首正是那荣侍卫,他脸色铁青,道“抓刺客,所有人都出来”
“天爷啊”尚膳太监惊呼一声,抚着胸口道“圣上无事吧”
“圣躬无恙。”荣侍卫说着话就突然咳出一口血。
先帝去之前给隆庆帝留下了过百暗卫。这些暗卫忠心耿耿,武艺高强。虽然一路上已经折损大半,但也有二三十个中好手轮流守护隆庆帝。
一般别说刺客,就是苍蝇蚊子都逃不过这些人眼。
但今天雨下特别大,居然有个头戴面罩刺客躲过了这些人耳目,一路到了隆庆帝卧房。
要不是隆庆帝身上还穿着至宝软猬甲,对方又是手无寸铁,只以拳进攻,怕是
但饶是如此,隆庆帝还是受了不轻伤,但也只有贴身人才知道这事,并不敢在这个档口把这事宣扬出去。
后头他们这些人听到响动,自然冲进去护驾。
当然主要还是不要命暗卫出力,把刺客逼退。他们这些勋贵出身侍卫,不敢和人拼命,只是拔刀冲进去装装样子。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刺客冲着他们就来了。
他虽手无寸铁,拳势却如乌云压顶,裹挟着万钧之势,荣侍卫就是挨了他一拳,五脏六腑都痛得如同火烧一般。和他玩好那几个侍卫,比他还奸猾,能躲多后就躲多后,但也多多少少都受了伤。
最后还是几个暗卫跟着那刺客入了侍卫堆里,这才把人逼退了。
一口血咳出,他再压不住肺腑疼痛,一张脸都痛皱在一起。
顾茵忍住想笑冲动,跟着装出一副忧心害怕模样。
那荣侍卫眼神在几人身上一扫,神色一凛,叱问道“那聋哑废物呢”
顾茵立刻解释道“他听不见响动,可能是还在沉睡。”
但很快,就有侍卫从那青年住着屋里出来,说他并不在里头。
“加快速度给我搜一定把那刺客搜出来”
荣侍卫拨开顾茵和尚膳太监,一手按住伤处,一手执刀,一脚踹开了尚膳太监屋门。
最后一圈搜下来,那青年还是不见踪影,此时也只有顾茵屋子没搜了。
荣侍卫又踹开了顾茵屋子门,一行人一拥而入。
顾茵连忙跟进去,只见那一览无余屋子里,床上有一团极为显眼隆起。
顾茵掩住眼内惊讶之色,看着荣侍卫把被子掀开。
那聋哑青年人此时只着中衣,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被被子掀开,他才惊觉坐起,看到屋内来了那么多人,他黝黑脸也透出了难堪羞臊红,连忙跛着腿下床拱手求饶。
屋内众人视线又集中到顾茵脸上,她咬着唇道“大人明鉴,民妇方才没好意思说。他他一直在我屋里。”
一众侍卫连带着那尚膳太监眼神都带起了不屑和鄙夷。
没多会儿外头人来报,说在通往前院外墙墙头上找到了泥脚印,众人也不再纠结他们两个丑八怪通奸事,立刻跟了过去。
“小娘子还是”那尚膳太监临走之前,欲言又止道“到底是圣上身边,即便你是平民百姓,也不好再做出这等腌臜事。”
顾茵垂着眼睛连连致歉,又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才把尚膳太监给送走了。
终于人都走了,顾茵褪去脸上羞愧尴尬之色,沉着脸把门关上,又点起桌上油灯。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青年开口道“多谢。”
他声音低沉浑厚,在这夜色浓郁雨夜里,给人一种十分安心感觉。
顾茵却并顾不上欣赏,只道“我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我和你共事了这些日子,若你是刺客,我也难逃干系。”
这男人能在把守森严文家对小皇帝动手,又能装这些天聋哑跛脚残疾人,把她这朝夕相对人都瞒住了,不论是武艺还是这份心性,都让人心惊。
真出卖了他,他多半也能拼杀出去。她身无武艺,反倒很可能被当成刺客同党,成了替罪羔羊。
而且顾茵对废帝一党没有半点儿好感,心里还有些替他可惜。若是今遭他刺杀成功,小皇帝没了,眼前这困局自然也就解散了。
眼前这人肯定是义军中人,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会不会就是传闻中那位能手撕活人大将军。
知道越多死越快,按捺住心里好奇,顾茵把嘴闭上,没再和说话。
“还是多谢。”说完这话,那男人先从床底拿出自己衣裳,那是一身夜行服,但反过来一抖,立刻就承了他平素穿着褐色短打。随后他单手拿起屋里太师椅放到角落,大马金刀地闭眼坐下,也不再言语。
做戏做全套,最后那男人还是留到天明之前,才从顾茵屋里出去。
顾茵和他相顾无言对坐了半宿,等他一走立刻锁好门窗躺下补觉。
一觉睡到天亮,顾茵还是那个黑丑干瘪厨娘,男人还是那个聋哑跛脚丑陋帮厨。
两人都做若无其事状,只是顾茵再也不会和他碎碎念了。
过了一日,隆庆帝身边来人说要离开寒山镇了遭遇了行刺,还没把刺客缉拿,此处自然不再安全。
顾茵听到这消息不禁松了口气,然而不等她高兴,那尚膳太监居然让顾茵收拾着也一道去
这狗皇帝都差点死了、眼下还要连夜逃命了,还不忘吃喝呐
顾茵心里恨咬牙切齿,面上也不敢表现出什么。
那青年已经算做了厨房一员,所以顾茵一动,他也跟着动。
就在出发之前,那青年经过顾茵身边时,以微不可闻声音道“稍后我帮你逃。”
鬼使神差,就是这么几个字,顾茵突然安心下来。
上万禁卫军连夜撤走,但也没走远,走了大概一天,大部队上了一座山,到了一处匪寨。
寒山镇外流匪不断,旧朝禁卫军虽然打不过义军,对付这些虾兵蟹将却是绰绰有余。
匪徒被清剿后,禁卫军就在此处驻扎。
这里环境简陋,自然不再向从前那样能把顾茵他们分散开来。而且观察这么一段时间,他们几人也都是本分老实。
所以顾茵和周掌柜、袁师傅待在了一处,只有在他们做饭时候,才会有人进来监督和试毒。
虽只隔了不到一月,但再次相见,众人都有种一别经年之感。
周掌柜都不禁红了眼睛,问顾茵这些天好不好有没有受罪
顾茵也是鼻酸,道“我很好,就是每天做饭,然后被看管着而已。你们呢,都还好吗知道外头情况吗”
袁师傅和她待遇相同,自然也不知道外头情形。
但是周掌柜是负责给将士做大锅饭,加上他这人说话做事面面俱到,真有心和人套近乎,也能做出八面玲珑模样。
早在这次见面前,周掌柜就和人打听过顾茵消息,虽不详细,却也知道她做吃食很符合小皇帝口味,并没有受到磋磨。但到底还是亲口听她说了,他才安心下来。
这段时间周掌柜已经不只是给他们做饭,还把出去采买差事给揽到了自己身上。
当然自然也有人看管着他,并不让他和外人接触,只是借着他对寒山镇了解,便宜行事罢了。
但好歹能出去,他也多少知道一些事儿。
外头情况比他们想得好,除了文家和他们几个被牵扯进来厨子,其他普通百姓生活都没有受到影响。这次小皇帝带人离开,也只带走了文老太爷和他们一行人,其余百姓都没有受到波及。
有一次周掌柜还在街尾看到了顾野,小家伙脸色阴沉沉,套着个大斗篷躲在角落无声无息,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觉那里站着个人。
他怕顾野轻举妄动,连忙对他打了个手势,让他别动。
“后来又遇到一次,小野装作不懂事地撞到了我们,我趁机把写了字布条塞给了他。宅子里大家知道咱们都安然无恙,应当不会太心急。”
顾茵自己一个人时候尚且能保持冷静,听到关于顾野消息,她忍不住忧心攥紧了拳头,“这孩子主意大,我在家时还能管束一二。我娘是管不住他,如今咱们离开了寒山镇,我就怕那孩子跟过来。”
若是被人当成小探子抓住顾茵不敢设想那样结果。
犹豫再三,顾茵还是找到了那青年他们现在所在山头极大,侍卫们要从山下巡到山上,做粗活人手越发不够。他已经不止在厨房帮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头做别活计。
“前头我帮你留下,你帮我解了困局,这是打平。但是雨夜那天我又帮你一次,希望你还我一次。”顾茵并不是挟恩求报人,但为了顾野,她只能厚着脸皮。
看到她眼睛里满满哀求,青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只言简意赅道“你说。”
“我儿子可能会跟过来。”顾茵忍着揪心之感,吐字艰难地道“他五岁多,跑很快,一般习武之人都跑不过他。若是遇到了”
她居然有个五岁大儿子。青年眼神不由落到她妇人发髻上,很快又挪开了眼,只道“我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