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和顾茵实在抱歉,留他吃了夕食,王氏又亲自给他开门,把脚步蹒跚的李捕头送了回去。
“真是个小祖宗,”顾茵无奈地看着乐颠颠的顾野,“让人说你什么好。”
顾野讨好地笑了笑,又帮着和武安一道收拾了碗筷。
几人各去洗漱睡下,武安上了一天课,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顾野却是激动地在炕上直打滚儿,也得亏家里现在睡得是大炕,要还睡从前的竹床,真经不住他这动静。
“快睡了。”顾茵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娘再认真和你说一遍,明儿个不许在和人比扎马步,也不许带着人满镇子乱溜。知道不”
这话一出,顾野顿时老实了,趴在她怀里可怜巴巴地道“我喜欢跑嘛,不跑难受。”
顾茵是真没听说不跑还能难受的,就问他怎么个难受
他也说不上来,就说“就是喜欢嘛,以前天天跑的。而且我很会跑”
确实挺会跑的,镇子上除了武艺了得的关捕头,再无敌手,连李捕头都被他溜一整天。
从前没被顾茵收养之前,他也是日常神出鬼没的。
顾茵揽着他拍了拍,沉吟半晌问道,“那娘请你帮个忙成不”
“不说请”顾野趴在她耳边,“娘快说”
天刚亮,冯家媳妇就起身,不是做起身做活计,而是穿戴整齐去了别处。
刚出巷子,被春日晨间的冷风一刮,冯家媳妇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余光扫到一个黑影,冯家媳妇连忙转头去看。
身后空无一人,她嘟囔着骂了一句春天泛滥成灾的野猫,快步离开。
一路走到望月楼后巷,赵厨子已经在等着她了。
见她过来,赵厨子抱怨道“不是让你早点时候来吗今儿个我们周掌柜可就回来了,不像昨天似的我能随时把东西给你”
冯家媳妇被骂了也不敢回嘴,讨好地笑道“这不是你们东家交代的差事嘛凭他一个周掌柜算什么日后这望月楼的后厨还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
赵厨子被他拍了一通马屁,总算是没再骂人,而是道“确实是东家交代的,但眼下不能让那姓周的知道。唉,总之你别管,办好这桩差事,日后你家再用我们酒楼的厨余,也不用再掏银钱,往后都白送给你。咱们互惠互利嘛”
冯家媳妇忙不迭应下,提上两个沉甸甸的粥桶。
赵厨子看她那费劲儿样儿,没上手帮忙,只抄着手问道“你男人呢他怎么不说来帮帮你”
冯成是个惫懒的,昨天帮她从望月楼提了一次粥就嚷着胳膊疼,要在家里休息。
不过从前家里就指望不上她,冯家媳妇都习惯了。
“那我先走了,一定把您交代的差事办好。”
两人就此分别。
天亮的时候冯家媳妇去出摊,隔壁顾茵和王氏先到一步,她们的摊子依旧是客似云来,大排长龙。
而冯家摊子前依旧只有他们雇来的人。
后头顾茵家放起招牌,再沿着排队的人群插起了标牌,这下子被误导的人就更少了。
一上午过去,冯家的吃食等于都送给雇来排队的那些人吃了。
中午顾茵和王氏收了摊,下午客人越少,到了傍晚时分一统计,一天拢共只骗到了三个外地客人。
冯家那老婆婆忍不住了,不等收摊就骂骂咧咧道“你说你这是干啥,咱们在别处卖的好好的,非到这码头上蹚浑水。你说你要是搞到和人家一样的东西来就算了,偏偏只会编个差不多的名头,做不出来那样的东西你说这一天得亏多少银钱啊”
自家摊子上的吃食,甚至码头的租子,雇人排队的银钱,都是人家出的。
但是冯家媳妇知道自家男人和婆婆都靠不住,之前并不透底儿给他们,只囫囵说自己也是被人雇着的。
她压低声音道“娘管生意好坏做什么咱们在这一天就领一天的银钱,盈亏咱们不用管。”
这个冯婆子之前就知道,但知道归知道,看到隔壁摊子赚的盆满钵满的,她能不心动
“我不管,那银钱是咱们该领的,生意上也必须另赚一份,你自己想办法”
说完冯婆子就带着冯成走了,把摊子撂给冯家媳妇收拾。
冯家媳妇想了又想,只能又偷偷摸摸地去像赵厨子递话,她没说自家婆婆还想赚另一份银钱,只说了顾茵做出了那种插牌,自家骗不到人了。
第二天,冯家也用上了招牌和插牌,写的是“正宗泉山镇文老太爷粥”。
第三天,冯家隔壁开设新摊子,卖包子和咸蛋瘦肉粥,招牌和插牌写的是“正宗松山镇文老太爷粥”。
第四天,码头上又多了两家叫“寒山镇清水村文老太爷粥”和“寒山镇桃花村文老太爷粥”的。
如今一到码头上,入眼就是各种大招牌,小插牌,各家满满当当都是人。
外地的客人不知就里,寻人问,正常人当然说寒山镇那个是正宗的。但也有不少问到那些托儿的,各种歪理一通胡搅蛮缠,笨一些的还真就相信了,聪明一些的没相信,只觉得这里头乱的很,还是别趟这个浑水了。
顾茵的生意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如她之前猜想的那样,坏就坏在口碑上。她和王氏向跑船的商客打听了一下,说是外头现在都知道寒山镇好几家卖“文老太爷粥”的,外地人不知根不知底儿的容易被混淆了,买到极难吃的,吃亏上当,所以虽然这粥名声越来越响,却不像从前那样一直有源源不断的新客来。
这天收摊后,王氏苦着脸道“你想的不错,这家人真的有毛病,明明赚不了几个银钱,却一个劲儿地学咱们,就是要糟蹋咱们的名声口碑儿啊,你早想到这个,是不是也早就想到了应对的法子”
顾茵拍了拍王氏的手,宽慰道“法子不是早就有的,不过现在确实有了。娘今天早点睡,明天一早我带你瞧热闹去。”
翌日清晨,李捕头睡得正香,半睡半醒之中他突然察觉到了屋里有另一道极清浅的呼吸声。
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李捕头立刻坐起。
待看清床头站着的是顾野,他放松下来,好笑道“你这小子,今日确实是我休沐带你,但也不至于这么早就来啊”
顾野笑了笑,对他一个劲儿地招手。
李捕头没办法,只好起身穿衣,随着他出了去。
一大一小两人出了缁衣巷,顾野熟门熟路地把他带到了望月楼的后巷,躲到了小窝棚里,还在两人的头顶盖上了一床烂草席。
“这是干什么”李捕头压低声音问。
顾野却并不回答,只把短短小小的手指比在唇前,让他噤声。
没多会儿,冯家媳妇和其他几个山寨摊子上的摊主都先后过来了。
人齐之后没多久,赵厨子把后门打开,把新熬好的粥分发给大家。
“都给我警醒点这都几天了,你们才卖了多少碗粥还想不想领工钱了”
其他人默默不出声,和赵厨子最相熟的冯家媳妇赔笑道“您别生气,虽然我们卖的粥少,但是这不是也给那对婆媳添了不少乱子嘛照足了您的吩咐做的”
“哈”顾野一把掀开盖在头上的烂草席,从窝棚里蹿了出来。
几人被他这一声“哈”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个不到大人腰高的小孩,又同时松了口气。
“哪儿来的孩子瞎捣乱”赵厨子骂骂咧咧地来赶人。
等看清从窝棚里跟着顾野出来的李捕头,他登时变了脸色。
李捕头出来的匆忙,没带镣铐,佩刀却是带着的。
他按着刀鞘道“律法确实没有规定某种吃食的名字只能武家婆媳用,但是你们这么有组织,有计划的,便是故意恶意扰乱市场了,是可以入罪的。你们是现在交代,还是跟我回衙门去、进了大牢再说”
冯家媳妇和其他几个摊贩都是普通人,听说这个当即就白了脸,开始求饶。
赵厨子也怕,但是他背后有人,便强撑道“李捕头,这扰乱市场的罪责不过是罚钱几十贯,何至于要把我们都带回去我这就把罚钱交予你”
也就是这时候,顾茵和王氏出来了。
她们比顾野和李捕头到的还早些,但怕赵厨子等人发现,所以只远远地躲着。
顾茵笑眯眯道“谁说只告你们扰乱市场了我告你们卖厨余给客人吃”
赵厨子的脸又白了几分,“你空口无凭”
顾茵不徐不疾道“你们的吃食都做的那么咸,盐又不是不要银钱,正好有人之前告诉我一个做吃食买卖的窍门,说不新鲜的厨余多搁调料,客人自然吃不出。”她的眼神先是落在面无人色的冯家媳妇身上,后又落到旁边那几个粥桶上,“不若请人来验一验验完再找人查一查,看看冯成家的做买卖这些年,一共闹出过多少纠纷,衙门里应该也有记录吧”
律书写明凡食物臭之恶者为毒。脯肉有毒,有余者速焚之,违者杖九十;若故与人食并出卖,令人病者,徒一年,以故致死者绞;即人自食致死者,从过失杀人法。1
也就是说,食物不新鲜就算是毒,若是验出他们的吃食有毒,不管有没有人把人吃坏,起步就是要打九十杖的。衙门里的刑杖有成人小臂那么粗,三十杖下去就能把人打的皮开肉绽,去半条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