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徐江南便在剑阁花了一点时间刻意关注过这个名字,以及鬼谷一派,不过知之甚少,他只知道这鬼谷一派是道门分支,例代只收两名弟子,跟道门占卜星象,观人生死不一样,鬼谷一门非但精通三略六韬,而且擅长言学,纵横之说也是源于此处,至于心性,则是跟道门中人一样,修真养性,平地飞升。
徐江南没有想到自家父亲传承这么一门,而且谢长亭也是这一门的传人,不过想来陈铮也不会拿这事来诓他,没有道理也没有这个必要。
而且陈铮也觉察到了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对于这事他也想过,因为在西蜀道的时候,他的身份还没暴露,已经有人闻讯过来,这个人就是萧陨,经过卫城一事的时候,他就怀疑后者是北齐的人,不过昨天一开始他又怀疑这是陈铮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但是又被他给否认了,昨天探陈铮口风的时候,显然陈铮在金陵之前,对于他的态度,还是能杀则杀,如今却能低下姿态过来跟他说道,其中有多少真假不说,至少他知道自己已经值得陈铮重视,这就是九品的好处,这也是李先生跟他说的目的,九品之前,跟朝廷打交道,你得看朝廷的脸色,可九品之后,在哪都不是寄人篱下,别说朝廷看你的脸色,至少你可以免跪挺胸不是
不过西蜀道的平王是个假的,这事他没想到过,难怪当时瞧着样子,跟江湖里的传闻不一样,看着样子就是个拿不动刀的主,跟能上马追人千里狠辣传闻截然不同。
徐江南发着呆,到了半夜的时候,东方越又是溜达了过来,出人意料的便是手上没有酒,反而捧了一壶茶,在徐江南边上坐了下来,饶有兴致的啜了一小口,然后闭着眼一副陶醉享受的样子。
徐江南白了东方越一眼,嘲讽说道“牛嚼牡丹。”
东方越啧啧嘴,得意说道“这可不是茶。”
徐江南笑着问道“不是茶是什么”
东方越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舒畅说道“金子。龙凤茶听过没”
徐江南皱眉说道“龙团凤饼御前茶”
东方越嘿嘿笑道“托你福,捞了几两茶,这东西要是搁山下去,怕是要几百两金子,而且还有价无市,就算放在这山上,那些个道观老观主也是眼馋的很。”
徐江南意兴阑珊的嗯了一声,没有把老道士说的话放在心上。
东方越也是悻悻,又是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打着哈哈说道“你真要去辽金”
徐江南往后仰了下身子,哈了口气说道“都说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短,陈铮几两茶就把你给收买了”
东方越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君不见李义府之辈笑欣欣,笑中有刀潜杀人。”
徐江南转过头,“不可信”
东方越笑容古怪,不点头不摇头,只是低头喝茶。“我可没说过,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李闲秋不让你习武吗”
徐江南摇摇头。
东方越双手捧着茶放在膝盖上,抬头看着月亮,本来就不是圆月的当日,再加上点乌云,就变得更加晦涩难言,东方越收敛起笑容说道“画虎难画骨,画人难画心,以前的时候,不光是李闲秋,包括我,也不想你走武道一路,不是因为你资质差,也不是你心性差,而是你不适合。”
东方越回忆说道“李闲秋说他看不透你,因为有野心的人功利心都很重,这种人才是办大事的枭雄心性,可是放到你这里却恰好相反,他说他能看出你的野心,不过却看不到你的功利心,也就是说你可能是个苗子,却也仅仅是个苗子,长不成福荫,所以让你入武道,到头来只会害了你,你心不狠,李闲秋说带你走了几年江湖,你的心也狠不起来,狠不下心,你怎么斗得过朝廷那群老狐狸李义府笑中可藏刀,郑夫人掩鼻杀美人,你这样的性子,除了被他们摆布,没有它途。不过后来让李闲秋改变想法的却也恰恰是你没有什么功利心,说你这样的人,能护一个城,可能原因仅仅是城里住着某个种剪花的人,祸害不了江湖百姓。”
徐江南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彰显了一切,的确很多时候,他只是想着说余生泛舟秦淮,种一棵青梅,然后看一个人的眼睛老去。
东方越咂了咂嘴,“如今陈铮愿意低下姿态找你,这是好事,可同样也是说明你有利用的价值,这个道理相信你懂,你若是八品,别说朝廷看你一眼,就算你前些日子死在了秦淮河上,你信不信陈铮都不会给你收尸。”
徐江南叹了口气说道“人在屋檐下。”
东方越没好气的看了徐江南一眼,笑骂说道“这个人应该不是说你吧,要说她我还信,可她前两天不是还给你来了一刀,转眼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瑕疵必报了”
徐江南瞪了东方越一眼,后者没有理,径直说道“不过这事你可得想清楚了,辽金的事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完事的,当年能凭借一教之力在中原江湖弄潮翻浪,底蕴可见一斑,这个差事可不好办,少说也得半载数月,晚可要载的年岁,你应该也知道为官的人拼了命想往京城跑的原因,就连当初刚迁都,文武百官就算怨声哀悼,最后不一样屁颠屁颠的跟过来了,而当了京官以后,就算连升三品,若是调往异地,那也是跟死了爹妈一样的面色,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徐江南狐疑说道“我可不是官,朝廷也管不住我吧。”
东方越摇了摇头,“当年阴阳教仅凭一教之力能和中原武林打个平手,这份底蕴可见一斑,你此次过去,不说那些晦气话,少则数月半载,多则一年两年,到时候江湖能记得你的人可就不多了,知道徐家事的人,更是屈指可数,天下人行事,要的就是大义这个名号,等江湖人觉得你在唱独角戏的时候,你认为徐家还有机会吗”
徐江南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当中还有这般意思,他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东方越,试探问道“那我不去”
东方越又是摇了摇头,正襟危坐说道“西夏作为中原门户,和辽金你来我往了几百年,梁子早就结下了,这二十年的安稳日子算是老天开眼,无论是西夏还是辽金,磨刀二十年,也该亮出来看看了,尤其西夏,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陈铮可是把辽金的使节都给砍了,决心不可谓不大。不过他也没有说错,兵对兵,将对将,江湖对江湖,朝廷还好,可江湖嘛,前些日子你也看到了,死气沉沉,二十多年前好不容易出个李闲秋,如今连个碑都没有,至于其他也都被李闲秋给盖过了风头,锐气全无,走旁门左道的投机取巧还行,要登大雅之堂就不行了,至于世家一流,青城山的这些道士能修仙成道的没有几个,就算有,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妖怪,南北寺好不容易出来一个齐红尘,原本以为会有门道中兴这么一说,谁知道折在了宁白衣手里,剩下就是远在西域的万佛寺,再加上中原的三大剑冢,卫家走了个老祖宗,年轻一辈也就剩下一个撑场面的卫敬,方家估计能好一点,听闻方轩是个九品,卢安也是方家的人,这一次又在你这条沟里翻了船,底子再厚也肉疼吧,总不能让这个一家之主赤膊上阵至于吴家,陈铮再是手眼通天,也管不到丰州那片。
至于中原的散人,那日被你激到最后反倒是一个八品的小宗师冒出头来,见微知著,不多谈,尤其这姓胡的底子差的还不是一星半点,想必一直是摸石过河,要不是江莫出手,估摸着龙门关都过不去,反而那个口口声声说要杀你的温姓小子,是个苗子,只不过天下间的苗子多了去了,能上九品的扳着指头都能算出来,再者中原的江湖也没有下一个二十年来培养这些苗子不是这一点上,陈铮有点急,可陈铮急也是有道理的。”
徐江南疑惑的嗯了一声问道“为何”
东方越嘿嘿一笑说道“因为中原不只是西夏,还有北齐,北齐和辽金对付不到哪里去,边境之上见了面一样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但江湖当中西夏北齐的边境念头并不深,你说要是西夏江湖跟阴阳教打起来,丰州吴家会站在哪边吴家对阴阳教的仇恨比起吴家卫家只多不少,即便吴家底子比不过方卫二家,可同属中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有机会在天下人面前长长脸,想必也很愿意从阴阳教上咬下一块肉。
这是大义所向,北齐的朝廷想管也管不了,可一旦吴家出手,北齐那边的江湖散修,或多或少也会有点动作。”
徐江南眼睛一亮,顺口接道“陈铮要的其实不是辽金而是收拢这些人一旦他们觉得这一次西夏占理,对西夏生了点好感,以后的两国之争,西夏就占了先机”
东方越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其实不止,如今谁都能看出来西夏处在青黄交接的时候,也是权力过渡的时候,若是这会出点岔子,免不了伤筋动骨,而今北齐动作不止,西蜀道,江南道包括凉州,多多少少能看出点北齐的影子,陈铮要说不忌惮是不可能的,在这种时候对上辽金,明面上是不明智的取死之道,实际上里面的文章可大了去了。”
徐江南十分惊诧的看了东方越一眼,以前他只是隐约觉得这老道士有点本事,如今看来,似乎本事大了去了。
东方越对于徐江南的眼光视而不见,捋了捋思绪继续说道“取死之道呵呵,要有这种结果,无非是北齐对西夏用兵,迂回南下,就同二十年前辽金南下一样,你觉得北齐会如何做”
徐江南嘿嘿一笑,“手起刀落,趁他病,要他命。”
东方越嗤之以鼻说道“目光短浅,商贾之道。二十年前辽金南下是趁虚而入,说白了是北齐拖住了西夏,你可以猜测是北齐暗中推波助澜,但你能拿出证据吗众口无凭,造不出多少麻烦,可若是北齐这次南下,能取下金陵还好,若是打不下金陵,北齐被千夫所指都是往浅了说,至少十年休想再得士子心。而且往后西夏若是北上,那就是身背大义,师出有名,这个名,在西周天子苟喘的时候,谁不是想破了脑袋,就为了周天子的一句扫天下之不臣。”
徐江南迟疑说道“难不成眼睁睁看着西夏借此机会完成权力交接”
东方越笑着摇头,悠然说道“这我就不知道喽,局外人看局总归还是要明晰一点,可要猜落子,谁能说的准说不定北齐孤注一掷,一举拿下金陵,陈铮也是死于战乱,当江湖只有一个朝廷的时候,天知道有多少人不敢再提这件事,不过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徐江南白了一眼东方越,没好气的说道“我说去吧,你说不能去,可不去吧,你又说江湖需要点时间。”徐江南想了想之后,咧开嘴笑道“那就不去了,毕竟我和江湖的情分,没你想的那么大。”
东方越嗯了一声,不容置否,轻飘飘撂下一句话,捧着茶水悠然离开,不过这句话倒是让徐江南看了一夜像狭刀一样的月牙。
“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人,这些都是李闲秋要说的,对了,还有最后一句话,他说他应该不会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