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天公不作美(1 / 2)

仗剑江湖 骑驴上仙山 7509 字 4个月前

小半个月,从悬空的尚书位置开始,大到两位侍郎,然后郎中,员外郎,小到主事,副主事,只要和当年之事搭上关系的都被徐江南光顾了一遍,当然有些是徐江南自己动手,有些是谁动的手他不清楚,去过的府邸总归是死了个通透,整个金陵噤若寒蝉,尤其越官一脉,更是人人自危,好在这股子情绪并没有在朝廷漫延多久,严骐骥上书施压,原本奉皇命入城的兵马这会才开始躁动起来,全城的恐慌情绪算是散了不少,不过如此一来,便有许多有心人开始谈论这幕后的凶手究竟是谁,有人说是北齐的刺客,也有人说是那位在戈壁屠城的白衣侍诏,自然也有风声说是徐江南,只不过担着徐暄的名头,这点风声不算大,怎么说也是二十年前的秘辛故事,谁知道说出口之后会不会殃及池鱼。

而这些兵马在城里晃荡了两日之后,便将秦淮河给围了起来,再是蠢的人也是知晓这道兵锋剑指紫金楼,指着那位跟卫家王爷呆了三日的年轻人,等兵马将紫金楼围起来之后,人群皆散,也就成了这么一片无人的真空地带,被围了以后,徐江南也不出去,兵马也不敢进来,一度僵持,只不过这样的事算是给金陵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人厉害能厉害过朝廷兵马,李闲秋斩了山不一样没留个全尸,而且人家李闲秋几品你不过是背了一个徐家名声的后生小子,两者的可比性也就只有一份轻狂,不过有这么一个想法的大多也是同龄又或者大不了多少的青壮男子,至于年长一点的对此也不做声,只是老老实实做着本分事情,偶尔也抬头看一眼秦淮方向,有些唏嘘,这番备战场面倒是很容易让他们想到二十年前,那会这里还不叫西夏,还叫东越,那会金陵兵马更甚,墙头上密密麻麻的人头就像蚂蚁一样,他们那会也是有抱负的年轻人,也喜欢附庸风雅高谈阔论,尤其在听到西夏南下以后,虽说觉得东越的日子到头了,却也不相信徐暄能在一年半载内就打到金陵,可结果呢,大相庭径,不仅一年半载灭了东越,又在一年半载内入主了西楚,除了目瞪口呆,也就只有佩服那位徐将军的诡异手段了,而今眨眼就是二十年,这名当时喧嚣一时的将军入了土,倒是后生小子又冒了尖,这一次,这些经历过世事的半百人士却学乖了,不开口,天晓得最后是个什么结果时不时能眯着浑浊老眼看一眼秦淮,一辈子能见证斩山,断江,灭国,敌万军,心满意足了啊。

秦淮人散了以后,对徐江南来说并不打紧,他附在窗柩上,双手撑着,仰头看着一片白一片红的云雾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金陵百里外,白崖城里一家连酒旗都没有的客栈内,有位女子一副和徐江南一般的作态,只不过徐江南望着西边,她望着南边发呆,背后一位身形消瘦的女子,眉眼精致,脸上一股病态的白色,这会虽说要入秋,却依旧还在盛夏的日头上,但那名单薄的女子却借着热茶暖身子,一杯热茶下腹,女子像是有了点精神,朝着前者说道“都到这里了,真的不进去看一看”

前者闻言收回心神,回过头佯怒说道“才不去看他,死了活该,两个人真是气死我了,一个仗着李先生的名头去看自己相好,大义凛然让我管不着,另外一个千说万说不要招惹这件事,结果倒好,两个人在紫金楼喝了三天三夜的花酒,好兴致啊,现在一个骑虎难下,另外一个自身难保,方轩这些年被朝廷压着,手腕掣肘,但不代表他是个没心思的人,尤其被压了这么多年还是这般卑微姿态,不就是想和朝廷搭上线,现在好了,想睡觉还有人递枕头。这不是放虎归山了嘛当真气人。”

后者闻言笑道“是啊,死了好,免得下一次又劳烦我们的卫大小姐千里迢迢的又跑一趟。”

卫月脸上一红,跑过去摇着沈涔的手臂晃个不停,眼珠子一转,娇憨说道“姨,可别让他就这么死了,他死了自己倒是一了百了,欠的人情呢让活人遭罪不是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了”

沈涔听到活人遭罪四个字,神色又低迷了下来,感叹说道“活人遭罪。”

卫月看见沈涔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手上动作也是停了下来,轻声说道“沈姨,对不起。”

沈涔摆了摆手,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对不起的,本来就是事实。他走的倒是潇洒,却让我来替他了却牵挂。是遭罪啊”

卫月缩了缩神色,小声斟酌道“也可能是李先生猜到了姨的想法,想让姨活下去,这才”

沈涔并无丝毫压力的瞪了卫月一眼,后者赶忙用手捂住嘴唇,眨着眼睛以示无辜。

沈涔回过头,伸手去端空茶杯,卫月见状连忙提壶倒茶,沈涔愣了一下,却没有制止,等喝了一口以后这才说道“你啊你,真是近墨者黑,认识那小子才多久,手眼圆滑像个俗世人了。”

卫月浅浅一笑,不做声,其实这话在她听来是让她有些心喜的好事。

沈涔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说道“闲秋这辈子做事都没有章法,也就没人能看出他的心思,而今连你都能瞧出来,我怎么可能看不穿,可实际上看穿了又如何,他这招是阳谋,想着跟那东越娘娘双宿双栖,让我替他看着徐家这小子,还有小烟雨,这两人打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过活,一个无父无母,一个是爹杀娘的惨绝人世,都是苦命人,他放不下,却让我来担着,也是心狠啊。”

卫月敛着神色,想插嘴,却被沈涔打断说道“所以他走的时候跟我说对不住我的下辈子再还,实际上他下辈子也还不了,得八辈子,十辈子我才放过他。”

卫月抿着唇不说话。

沈涔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原本姨带你北上本来就是想把担子给你,可后来一想,这么做不厚道,你喜欢徐家小子,若他有意也就算了,可若是跟闲秋一个性子,我是黄土一埋不管身后事,这不是把你往姨这条不归路上推这条路,姨也走过,知道有多苦,所以这种事,姨干不出来。不过这事现在却提不了,好歹也得等到他把手头事给做完,到时候这个恶人,我来做,小烟雨是我带大的,我的话应该也管点用,到时候不说名分,定然让那小子给你一个交代。”

卫月扑簌扑簌眨了眨眼。

沈涔捧着茶水走到窗户旁边,喝了一口暖身后笑道“不过姨现在还是好奇,西蜀道那么多的青年才俊,就没有一个能入你眼的非得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徐小子姨怎么看模样也不是很俊,倒是那副臭脾气,跟闲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卫月脸上一红,气急败坏咬牙切齿说道“说来就更可气了,谁说他好看了,在西蜀道遇见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而且姨,你肯定不知道,他当时还帮一个傻子缠着我,让我好不难堪,那一会,要不是怕暴露行踪,说不定,哼哼”卫月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手起刀落的狠辣样子,可是一会儿,卫月自己又收回手,眯着眼像个狐狸一般说道“但是他丑归丑,谁要他丑成我喜欢的样子了。所以这辈子啊,我就缠着他了,谁让他让人那么缠着我的。这就叫善恶终有报。”

卫月说的理直气壮,其实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沈涔掩嘴轻笑,望着客栈下面络绎不绝往南过去的赶马侠客,背囊书生,偶有思量。

卫月说完以后自己也是傻乐,笑了一会似乎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毫无心机的姑娘,轻言说道“姨,他不会有事吧。”

沈涔唉声叹气,小半会之后说道“闲秋那封信你不是也看过西夏这位天子,所图甚大,明面上是东越遗臣,实际上不止,除了暗地的北齐,他要收拾的还有那些千年世家,这里的千年世家跟你们卫家不一样,卫家处在江湖,几百年来也就你爹当过一个卫城候,你哥也就是半吊子的异姓王,可入主凉州的太原王氏,在江南道那边的兰陵萧氏,还有金陵周边的琅琊王氏,这些不一样,世家之累,如头上悬刀,西夏无论是以前的迁都,还是后来的科考,都是为了让百姓有晋升一途,不然就凭当初太原王氏在凉州朝廷占了半壁江山的本事,西夏这位天子发号施令能不能发出凉州都还是二话,而且百姓和世家或许是天生死敌,一个将相无种,一个将相有种。

但给这些人动刀子得十分小心,跟东越这些树倒猢狲散的遗臣不一样,这些人逢迎的是家族利益至上,要是哪里亏空了,族中老人一指,不用多说,这后生小辈就上去用性命填坑了,填满为止,打虎不死,必被虎伤,这些世家的反扑,可是要伤朝廷根本的,金殿那位怎么可能答应。

唯一的办法就是挖个坑,挖一个连千人万人都填不满的大坑,等着他们上钩,不用三个,只要有一个就行了,杀鸡儆猴。

徐小子就是那个饵,而且是个很成功的饵,在卫城就把北齐的人给勾出来了,而今能把世家的人勾出来不奇怪。”

卫月皱了皱眉头,她能听懂前半部分,也能听懂后半部分,唯一就是二者当中的联系,她想不出来。

沈涔看着卫月笑了笑说道“原来症结在这里,太原王家这些年放权不少,暗地里不说,至少明面上争权之心少了不少,不然凉州刺史这个头衔,也落不到李怀头上,估摸着是铁了心要跟陈铮一条船,琅琊王氏倒是有争权的心,可就在金陵眼皮子底下,又是原本东越的世家大族,朝廷的班底不厚,他敢冒着大不韪来动小心思但是兰陵萧家不一样,跟你们卫家差不多,兰陵天高皇帝远,虽说在江南道,可是离着北齐也不远,这些年首尾两端,没少折腾,大有上位的心思,一直想恢复到周王朝一叶九相的辉煌年岁,这一次西夏朝堂大清洗,这块大盘子,萧家不可能没盯上,这是我的想法,但是根据闲秋的意思是,萧家眼光更远,会盯着陈铮百年之后,西夏到如今也就一个公主,到时候无论是谁坐上龙椅,想必跟这位公主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尤其是辽金使者来西夏已经半载有余,也没见陈铮松口,除却父女之间的情感,自然也有百年以后的意思。”

卫月眼眸突然瞪得老大,犹如沧海明珠,嘴里却是喃喃说道“十几年后他要当天子”

沈涔白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卫月,没好气的说道“以前我也这么想,但是闲秋只是在一旁笑,没说话,后来我才知道,那小子的性子就不是个当天子的料,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也许兴致来了,愿意在龙椅上呆几天,可兴致过来,天晓得他会去哪。”

卫月愈加不理解了,听沈涔的意思是天子有意成全徐江南和陈烟雨,可西夏的椅子不给,难道还要便宜外人

沈涔像是看出了卫月的想法,叹气说道“这就是天子城府了啊,现在看是这样,过段时间看,徐小子没有利用价值了,谁知道会不会卸磨杀驴,把人砍了,然后把小烟雨许给了太原王氏,毕竟王阙这个长安令当了有几年了,也该挪一挪了。”

卫月咬着唇,一副同仇敌忾的悲愤样子。

沈涔呼了口气,望着金陵方向,言语痴痴,“可是除了当金陵的手中刀,他没得选啊。要说人,他孑然一人,卫家算是做到了极致,再往后的话别说徐小子要死,估计卫家刚到手的王爷头衔还得交出去,要说才智,他不过二十年岁,就算江湖走了几遭又如何世事和朝廷能相提并论一个是苟且就能活下去,一个是苟且都活不下去,或者又说他能算计得过纳兰他不是一直想破局,不想当棋子这番作为如何非但没有出局,反而越陷越深。

再说武功,这个年岁上九品已经冠绝中外,不过也就是同等年岁来比较,可但凡跟那些江湖老前辈来对比,他还是不够看,你们卫家都能养几个八品九品,朝廷富有四海会养不起而且据我所知,当初武评一出,西夏朝廷就找到过魏青山魏老前辈,只是当时老前辈一心想上九品,推辞了而已,可你总不能觉得任何人都能像老前辈那般无心权贵。最难揣测是人心。

只是当下,萧家的心思若是真如闲秋所料,那就会盯着小烟雨,若是小烟雨和徐小子走的太近,自然就会考虑到这当中是不是有猫腻,如此一来,朝廷前功尽弃。”

卫月疑惑说道“姨,你的意思是,只要他愿意配合朝廷演一出戏,这事就算过了”

沈涔点了点头,不过随后又是苦笑说道“可惜了徐小子一门心思要和朝廷对着干,哪里愿意配合”

卫月闻言起身就要离开。

沈涔赶忙叫住,“月儿,你要去哪”

卫月转过头,一脸凄苦说道“这事我得跟他说,他有原则我知道,可朝廷要的是他的命啊,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当初在江湖怎么没看见他逞能装意气,如今上九品就觉得自己能耐大了,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了不行,我得去金陵走一趟,我不能看着他死。”

沈涔拉住卫月的手,比她的手还要冷,等稳住卫月之后,沈涔这才苦口婆心说道“你过去也没用,你和他的事天下皆知,如今金陵只要有风过去,这些狡兔三窟的世家就会是一副观望态度。”

卫月急的踹脚,“沈姨,他这样做会死的。”

沈涔呼了口气,看着卫月说道“你这是关心则乱啊,闲秋在徐小子下山之前就把小烟雨送进金陵,如果小烟雨不愿意,想必闲秋也不会做这种事,如果当中没有发生什么,小烟雨会愿意成天对着一个杀母仇人这金陵当中,站在徐小子这一边的,其实不止他一个人。”

卫月手脚渐暖,喘气说道“她知道会有今日这个局面”

沈涔点了点头,苦笑说道“天公不作美,让好事多磨啊。”

青城山内,那个常常去齐云观的小道士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号,叫陈梅,是齐云观老道士给取的,起初小道士不乐意,后来听说是师叔祖给点的名,这才默认了下来。

这些日子小道士闲着无事,每日就拿着师叔祖给的书,一边推算,一边抬头发呆,也没人打扰,前几天的时候他还有些疑惑,后来听说是金陵出了大事情,很多人都过去看戏了,就连山上一些道心不稳的小道士也是下山看热闹去了,如此一来,本就没有多少香火的齐云观更是门可罗雀。

不过好在陈梅不在意,陈老观主更是不在意,活一天赚一天的活计儿,还多想其他干嘛。

一老一小坐在台阶上发着呆,一会之后,出乎意料的有个老人过来问路,陈梅皱了下眉头,却还是笑容可掬的指了方向,他知道那里住了个人,来青城山有一载有余,他也就是日过去送点清酒,平素并不打扰,这是赵掌教吩咐下来的事,他也就没多嘴过问。

等人过去之后,陈梅打趣说道“真是有趣了,往日齐云观过来个鸟都是稀罕事,如今却是来了个问路的大活人。”

陈老观主瞥了他一眼,严肃说道“别多嘴,今年年末不出意外你要跟在副教身边修行,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得慎言。”

陈梅唏嘘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老观主,觉得这些时日除却推算,有事情可以做了。

小半个月,从悬空的尚书位置开始,大到两位侍郎,然后郎中,员外郎,小到主事,副主事,只要和当年之事搭上关系的都被徐江南光顾了一遍,当然有些是徐江南自己动手,有些是谁动的手他不清楚,去过的府邸总归是死了个通透,整个金陵噤若寒蝉,尤其越官一脉,更是人人自危,好在这股子情绪并没有在朝廷漫延多久,严骐骥上书施压,原本奉皇命入城的兵马这会才开始躁动起来,全城的恐慌情绪算是散了不少,不过如此一来,便有许多有心人开始谈论这幕后的凶手究竟是谁,有人说是北齐的刺客,也有人说是那位在戈壁屠城的白衣侍诏,自然也有风声说是徐江南,只不过担着徐暄的名头,这点风声不算大,怎么说也是二十年前的秘辛故事,谁知道说出口之后会不会殃及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