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李渡城之后,徐江南找了家城西的客栈,一般来说,城西不会有客栈之流,没有哪个江湖人士会喜欢西这个字,西去西去,太不吉利,也没多少人愿意入住,所以一般像这些个客栈,大多数都是一些世家的眼线,当然这些个机巧东西,懂的人就懂,外行的人只会说这掌柜的是蠢蛋,清水街道开客栈,除了嫌钱多之外,想不到更好的解释。
但这样的客栈有点好处,就是来者不拒,本来走的就是消息一途,三教九流的人物不接触那叫什么当真一心闭门能知天下事徐江南入住的客栈名字叫月安,名字不错,就连徐江南这样的诗草篓子也觉得有些诗意,徐江南入住之后,安下心,等着唱青衣的人来,闲暇时分就看一本书,他走的时候牧笠生给的,书名很是奇怪,名尸子,而这个著书之人他也闻所未闻,也是叫尸子,古怪之极。
只不过书是牧笠生赠的,要说小觑不至于,一个深谙纵横之术的大家,做的事情,在不明朗之前,他都觉得是有深意,他曾经直白说过,牧笠生只是摇头说答案在书中,至于那个叫尸子的人,他只说是晋国先人,只是此晋非彼晋,后来在西蜀活了十多年,这份是他的原著,而不是后来被儒家修饰过的后书。
徐江南搬了条凳子坐在窗户前,将窗推开小半,用竹竿撑着,阳光能从一角漫进来来一些,他就坐在一旁翻阅,杀人之前得喝酒,这是已经死了的雁北老卒跟他说的,第一次是为了杀人之前的壮胆,之后便是助兴,而看书之前得喝茶,这是牧笠生说的,书能醉人,而茶能醒酒提神。
之前看了一些,很是有趣,道门说道,儒家说儒,墨门兼爱,而这尸子非道非儒非法非墨,像一个正真意义上的局外人,上面有很多新颖的说法,例如说天地四海为宇,古往今来为宙,还有些简单但又没人总结的规律,例如草木无大小,必待春而后生。他倒不是见文识意,但也有些自己的想法,很巧的东西,就像当初剑阁体验到老剑侠那一招落白梅,总觉得有些联系,尤其是天上天下皆是白梅,和天地四海隐隐相关,古往今来,却又和他听到的轮回意大约能牵扯上来,李长安,卫山或者说吕清,活了数千年,这难道不算古往今来
原本从天台上上临摹下来的剑痕也给郑老看过,只是换来的事一笑而过,徐江南其实也懂他的意思,若是要走别人的路,你便只能落在后面,无论你怎么跑,怎么追都是无济于事,不过这只是郑白宜一家之谈,徐江南在江湖里察言观色多少年自然也能看出郑白宜很是自傲,几千年守阁下来,表面清心寡欲,实则远远不到,只会积压下来,他本就是个后来人,不先顺着前人脚步走上一程,就算有野心,到时候怕也是消磨殆尽。
那天崔老那一手给了他一些灵感,或许这不是什么偶然,他以前在这方面阅历浅,什么东西都觉得是一招一式的刻板缘故,因为就连李先生说书也常用诡谲二字来搭配剑法,还有最初李先生救下小烟雨的杀人身法,给他造成了一种虚幻感觉,让他觉得高深的东西一定要繁琐才算,又或者让人看不出门路才是,又或者是李先生说书时候说的,真正高明的剑术就是没有剑术,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招是什么,别人又如何破解,他一直觉得在理。
可随着经历的事情之后,阅历渐涨,从方云到崔老,又或者是卫城当夜遇见的白衣女子,对敌几近就是数招之内高下立判,再多点那也是另外一个人的招架之力,不算还手之功。
直到如今想起在剑意上高屋建瓴的崔老那一手落白梅,他突发奇想,或者一开始自己想的便是有了偏差,可能这些就是一剑之威,天台上那些痕迹纵横却又深浅如一的剑道,其实就是一剑下去的战场,尤其是领悟到崔恒天那手精绝剑意,实在是高山仰止,还有青城山赵生徙,一招一式都是道法恒久,太极顿生,招招取人性命,要说诡谲,那也是一身的道行诡谲跟招式并无太多关系。
徐江南看完一页,换了个借光姿势,又顺着往下翻,趁着空档喝了口醒书茶,有瞥了眼窗户外面并无异常的情景,继续低头阅书,卫澈上京一事算是跟上了他的卫城之行,江湖里如今也就这两件事算是个能起涟漪的石头,他的已经快触到边了,就看还能回荡多久,卫澈不一样,才落水,浪有多高还要两说才行。
这算是江湖与朝廷的第一次直接接触,在此之前,并无太多挂钩牵扯,青城山算是个例外,因为具体说来,这青城山本就不是江湖人,而是出世之人。而在这之前,除了卫家挂了个卫城候的头衔,金陵方家也好,还是丰州吴家也罢,与西夏朝廷,又或者北齐朝廷,并无太多牵扯,又或者说明面上牵扯不大,暗地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天晓得有没有。
说来也是奇怪,他本想着自己一趟卫城之行下来,怎么说朝廷也会多看上他几眼,而且不仅是他这么想,就连卫家那位“老祖宗”也这么想,可奇了怪的就在这里,不先寻自己的麻烦,反而又去招惹上卫家也不知道是陈铮胃口太大,还是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一盘菜,不过也好,他乐见其成,不过卫澈敢入京,这事他没想到过,按理卫家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若是他处在那个位置上,指不定能拖就拖,等到金陵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的危机自然就没了。
不过江湖也有说法,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风险大,利益同样不可想象,至少每多活一天,卫家名声在江湖里便是如日中天,卫家有这么个偏向虎山行的胆色人物在,一般宵小也不敢乱动,这就是威慑。
徐江南有些艳羡卫澈,随便挪下脚便在江湖整了出这么大的动静美誉,自己九死一生也只是换来这些人的茶后谈资,不过这些时日他也在想一个问题,按理来说徐暄的仇人应该是要成为雨后春笋,一掇接一掇的冒出来了,如今却是安静的不想话,反而比上卫城之前还要清净,实在反常,最初开始他还当是徐暄当年的事已然被冲淡过去,后来一想,怎么可能江湖人有仇必报,虽说仇不及妻儿是规矩,可同样也有父债子偿的说法不是,不过想到这里,恰巧楼下有人粗着脖子骂道,姓徐的他算什么东西,要不是有个九品剑仙的师父在,怕早就成了那名女剑客的剑下亡魂了,要说真厉害,还是那青城山的赵掌教厉害,独战二九品,先是打跑一人,继而又是打伤一人,至于姓徐的,哼,我看哪,要不是当时手下留情了,怕是连一回合都撑不住。
徐江南听到此处,也是乐呵一笑,年少还年少,可轻狂却已然不在,锐气收敛,若是多年之前,听到某些与实际相驳论的东西,他可能还有上前理论的冲动,而结果往往是别人没了面子,自己则遍体鳞伤,如今能打得过这些人了,却没有了那份拨乱的心思,也是奇怪。
而那汉子估摸也是说到了兴头上,顿挫一下,大概在饮酒,紧接着又是高谈阔论了下去,徐江南这才大悟过来,琢磨着怕是当夜魏老侠那句霸道的话语让自己少了很多麻烦。
轻笑一声,喃喃说道“原来自己也是狗仗人势。不过这感觉真是不错。”
徐江南眼瞧着天色将夜,盘算着日子,就算快马加鞭,卫澈从离开卫家的时日算起,到这李渡城,至少还有些日子,说来他有些奇怪李显彰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还有就是自己被人救走,萧陨是北齐之人他又是从哪里得知的,不过好在他听牧笠生说此人针对的似乎是平王府,而他对于平王府真是半点好感都欠奉,尤其知道那当时就差尿裤子的王爷是个假傀儡之后,更是冷漠。
无论是骏马秋风落塞北,还是杏花烟雨下江南,哪个地方不死人
只要死的人,与他无关,那就不算死了人。这话不好听,但的的确确是放之天下而皆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