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真相被李显彰毫不留情的点破之后,徐江南微微闭目,不再言语,当北齐的棋子,这个头衔有些大,他接不下,也不敢接,可无论如何,当下他是被萧陨救的,这件事已经铁板钉钉,他否认不了,而对于这个被牧笠生投桃报李点出姓名的李显彰,他也不信任,更加不用说如今目的不明,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李显彰突然也是平静下来,在空中划了几道玄奥手势,牧笠生没有什么表示,一脸古怪神色,而徐江南则是换了副面容,早之前便觉得此人声音有些熟悉,如今瞧到故意做出来的这份动作,脸色一寒说道“是你为何你会装成道士出现在平王府”
李显彰喝了口酒,没有立即回复,天上黄云一片,远处白雪融化,顺着瓦檐渐次滴下,在地面上砸出坑洼小状,小半晌之后,微微闭目说道“我只能跟你说一件事,这个平王是个傀儡,真的平王早在而是多年前已经死了,至于什么原因我会在平王府,这事你不用知道。”这件事与当下来说算是大事,只不过听闻此事的二人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牧笠生亡国都经历了,还有什么能让他大惊失色的徐江南心中虽是有些惊骇,脸上却安静一片。
徐江南皱了皱眉头,联系那夜平王的表现来说,他更相信李显彰说的,毕竟那人实在懦弱,跟传闻中一骑破百兵西夏平王实在挂不上钩,眯着眼看了一下李显彰,又寒声说道“我知道射箭那个定然是你的人,他有一箭是杀人,但同样有一箭是救人,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去暗杀卫月,卫家同你有仇,或者说你是西夏的人”徐江南有些疑惑,望着李显彰,而今能掺和进来的,想至卫家于死地的,似乎只有陈铮,再加上当时瞧见假平王对于李显彰的态度,理所当然就把他当成西夏官家人,只是唯一说不通的便是在天下书院,自己身份在金陵昭然若揭,他若是官家的人,定然不会任由自己上山,这点如何都说不过去。
风水轮流转,被当做空气一般对待的牧笠生自顾喝茶,处之泰然。
李显彰则是抬头一脸嘲笑看着徐江南说道“难道就只有有仇才能杀人”
徐江南眸子一缩,想到了某种可能,冷眸说道“栽赃嫁祸”
李显彰乐呵一笑说道“随你怎么想,一个安乐王爷都能在蜀地被人杀了,他会是个心慈之辈卫家卫澈上京,若是能活着到金陵这条命算是保了下来,若没到金陵,他的脑袋都会随时落地。”李显彰说话半真半假,在加上他自己本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话语说完便不多嘴。
就在徐江南寻思李显彰说出这番话语用意的时候,李显彰继续说道“我再与你说上一件事,知道弘道吧。”
徐江南点了点头。
李显彰讥讽神色一闪而过说道“知道他为什么救你又想杀你吗”
徐江南又摇了摇头。
李显彰讥笑说道“因为他是西夏景王,对陈铮皇位最有威胁的人,在西夏军入金陵的第二年,景王一家乘船赏光,船至河中,却突发大火,一门几百条性命无一存活。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徐江南怔了一下,自然而然开口说道“徐暄”
李显彰轻笑说道“你倒不蠢,当年被安排做这件事的就是徐暄,你爹放了他,因果报应,而今他又救了你,算是两清。”
徐江南愣了一下,原本藏在脑海之中片段连了起来,难怪弘道口口声声让他为了黎民着想,如此这般,也就能说得过去,若仅仅是因为佛门身份,便对他起了杀心,断不至于,只不过如今他又对陈铮的狠辣手段又是了解了几分,两个手足,眼也不眨的径直下了杀手。
牧笠生第一次听到这事,之前也没曾想过,也不想去了解深入,如今听闻,袖手旁观轻轻感叹说道“西夏能有今日,看样子除了徐暄之功,陈铮之劳也是莫大助力。”
徐江南反响不大,出乎意料的冷静,剑阁之上,像这些夺嗣之事屡见不鲜,更为肮脏的人和事更多,而今若是在西夏听不到见不到这些,反而觉得清奇怪异,当下转头看向李显彰,皱着眉头询问说道“你为什么要与我说上这些”
李显彰端着酒壶,狂放不羁笑道“我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半个月后,卫家子上京,李渡城会有一场好戏,你看还是不看”
牧笠生眼神玩味看着这名喝酒男子,徐江南的眼神则是趋于阴寒,先后得罪二人的李显彰似乎没有自知之明,轻笑自若,又是看向牧笠生,牧笠生眼神澄澈,当中关系虽乱,可他却能从喝酒李显彰的只言片语中找出条路,轻言说道“你与平王府有仇”
李显彰笑而不语,他知道像牧笠生这种人,开了口就很难停下来,尤其是在这些事情上,他只要履及过其中一点,其他人再来看待其他事情的时候,自然而然会想到他,至于为什么,因为他是牧笠生,在天下评有过一席之地的牧笠生。
牧笠生又是微笑说道“你现在有了麻烦,所以过来拉我下水,是吗”
李显彰并没有否认,像是两件事一起作答,轻轻点头,自从酒娘过世,他很少在别人面前提到弘道,如今不得不提,同样也不得不想起那个不能开口说话的温柔女子,心下一痛,蓦然抬头借酒浇愁,眼神微微迷离说道“你牧笠生守在西夏,不就是想看北齐如何亡国,如今江秋寒就在西蜀道,他死了,北齐就亡了一半。”
牧笠生不容置否,或者说在他心里,其实这个没有这么打过交道的江秋寒更为重要,谢长亭如何说道,不说知根知底,好歹交过手,虽说一子之差,满盘皆输,要说慌张,并没有,但对于江秋寒这个并不太熟络的北齐谋士,则是好奇太多,而这人更是隐蔽,一人光口舌之利谋了宋国,归了北齐却没有半点风声传出,就连他,也只是耳闻当时,要不是天下评也有他的名字,可能谁也不会将视线放在这么一个寻常士子身上。
而今李显彰不知道做了什么引起江秋寒注意,如今祸水东引想让他背锅,这个举动让他很不舒服,很大程度上相当于当年在晋国宫墙外,眼睁睁看着晋国被谢长亭玩弄鼓掌,不过当下他被李显彰点到心声,在西夏归隐二十年,天下大半已经落在这春秋里并不显眼的西夏手中,北齐机关算尽,谋了三国,到头来也是替西夏作了嫁妆,他一个是想看看谢长亭当年能谋了晋赵,如今又用什么方法自救,当年比他们还要年轻不少的徐暄一死,同样年轻的纳兰替局,他们这些人口里不说,却是无时无刻不关注着西夏庙堂,但二十年温润如水的手段可圈可点,大过没有,也算是将原本因为徐暄带到偏执状态下的西夏给悬崖勒马了一番。
他也很惊异,若是将功劳实打实分出来,徐暄占六成,纳兰分三成,陈铮的眼光是一成,这是牧笠生之前觉得,后来一想又是觉得可笑,这三人缺了谁都不行,少了徐暄就算有纳兰,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少了纳兰,徐暄粗马南下打的江山无人经营,迟早内忧外患,成了北齐的囊中之物,最为深思的就是他眼里的陈铮,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君王能有这么大的魄力,任用原本籍籍无名的两个寒门士子,巧之又巧的是徐暄和纳兰,都是来自蜀地,一个人杰地灵到世人称奇的地方,曾有个道士说徐暄独占了西蜀道百年气运,如今又加个纳兰,此言若是属实,怕二百年内西蜀道都是荒凉无声了。
酒已喝尽,话已至此,被晋国辜负了才华的牧笠生又是开了口,李显彰觉得大致差不多了,摇摇晃晃起了身子,似醉非醉一笑,摆着身子往城内过去。
徐江南望着他的背影,夕阳西下,被牧笠生戳破半点,李显彰虽然没有说出最终原因,但总觉得有股难以抑制住的悲伤情绪。
牧笠生却是看了一眼徐江南,一针见血说道“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徐江南默不作声,总觉得面前人似乎意有所指,轻轻笑了笑,算是附和,向牧笠生问了一个问题。“文先生,他说的有几真几假”
牧笠生敲了敲桌子,又看了看天色笑道“这得要说好几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