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假王爷(2 / 2)

仗剑江湖 骑驴上仙山 6159 字 4个月前

落夜之后,周彦歆坐在屋内,点着油灯看书,房间不大,如今银子少了之后,自然就会精打细算了一点。

没过多久,许凝用木盆打了盆热水端进来,放到周彦歆旁边,自然而然的给周彦歆脱鞋脱袜,水温都是之前用手试过的,刚刚好,将自家夫君的脚泡进水里的时候,周彦歆才回过神,朝着许凝微微一笑。

许凝也是一笑,尽在不言中,转身又跑到榻上,铺好被子,检查下窗户掩好没有,等将这些琐碎小事弄好之后,又回过头开始给周彦歆搓脚,搓到通红,这才提起脚,用放在手腕的干巾抹干,又顺序给穿上鞋袜,将木盆端了出去。

周彦歆一副老爷们的样子,是不是心安理得不知道,不过等到许凝忙碌完一切,第二次进屋的时候,周彦歆放下手上的书,问道“委屈么”

许凝莫名一笑,坐到周彦歆旁边说道“有什么办法呢都上了贼船了,后悔都晚了,只能嫁鸡随鸡了呗。”

周彦歆伸出袖子,给许凝擦了擦沁出的汗滴,很难得的开了个玩笑话。“的确没办法。”说完之后,一把拉过许凝,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将头埋到她的青丝里,狠狠的呼吸了几口皂角清香,这才抬头轻轻说道“后悔也没用,你只能是我周家的人了。”说得很平淡无奇,许凝听得却是满心欢喜。

许凝跟着周彦歆在卫城带了一段时日之后,虽然没见到什么大事,不过这样平淡的生活反而让她心里很是安稳,伸出手怀着周彦歆的脖子,一脸向往说道“相公,等这些事都过了之后,你说咱们还能过这样的日子么”

周彦歆紧紧抱着这个女子,笑道“怎么喜欢上了”

许凝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其实与她来说,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就算卫城即将上演的那场大戏,她也不在乎,要不是因为说还要去江南道见见公公婆婆,敬上一杯茶,这样才真真正正的成了周家人。

她就想着这样过一辈子了,只是她总觉得自己相公想在卫城做点什么,所以离去的话她也没说过,嫁狗随狗,她如今就想当他的娘子,听他的话,什么都不用想。

周彦歆将面颊贴在她面颊上,温度一样,不热不凉,是个夫妻样,“好啊等这些都完事之后,都听你的,到时候咱们在生几个小胖小子,我来教他们念书,你来教他们习武,怎么样”

“如果是女儿呢”声音细弱蚊蝇。

“女儿我就教她琴棋书画,养成个大家闺秀。”

“相公,你是在嫌弃我不是大家闺秀”

“不敢,不敢”

在另外一个院子里,也是两个人,不过比起周彦歆和许凝的温润相偕就有些尴尬了,两个相依为命的大男人,李显彰坐在屋外对月饮酒,石案上有一坛酒,两个就被,像是在等人一般,更一万站在身后,不声不语。

李显彰一杯饮尽,看着愈加清亮的月光,神色恍惚,自言自语说道“弘道最终还是进了平王府”

更一万神色平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显彰像是背后长眼了一般,等到更一万点了头,径直说道“真是个爱民如子的皇子亲生女儿被人逼死投井,他还想着去救这个窝囊王爷。可惜啊,真的不是王爷,假的反而当了王爷。西夏这个朝廷当真让人看不懂,不过有趣,有趣。”一言石破天惊,如果被其他人听去,西夏就真的乱了套了,估计比徐江南那事席卷出来的风暴更大。可惜这会卫城的人都盯着卫家,等着那场大寿,谁会管这些个小院里面的人。

更一万也知道这个消息,跟李显彰明察暗访近十年,将手上消息落实之后,李显彰利用吴管家接近“平王”,又借用除鬼之事套出了这“平王”的生辰,生于仲夏之交,天下人谁不知道西夏平王生于二月二,龙抬头之际。

对比之下,李显彰竟然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如今平王府的这个王爷是假的,是西夏陈铮用来稳定民心,彰显仁义的傀儡,真正的平王估计死在了当年那场暗杀之中,在来西蜀道的路上就已经被掉了包,难怪在这西蜀道十多年吭声都没吭过,也是感叹,什么叫狸猫换太子这才是啊

用假圣旨给假王爷,算是巧合么

至于弘道大师的身份,对李显彰来说就简单多了,从陈雅投井,再苦再穷的百姓就算没有盘缠上京告御状,也会将这个篓子捅到官衙里,毕竟是亲生骨肉啊弘道却是反常忍气吞声,甚至出家为僧,这些异常举动结合起来,再加上平王府的前车之鉴,李显彰直接跑到长安,原本西夏都城内打听,也不用多久,将西夏三位皇子的生平资料打听的一清二白,其中那些人对于景王的评价就是仁义无双,当然这些还不是重要的,一针见血的是景王有一女,生而无舌,不能言。

听到这个消息的李显彰,神色平常在长安外吹了一夜风,不惊不喜。

“出来吧,我的景王大人,被人从平王府赶出来之后不会没脸见人了吧。”怔了半天的李显彰突如此言,像是意料之中,口辞犀利,落井下石讥讽说道。

更一万更是冷静的不像常人,没有任何动作。

这会一人才从黑暗里显现出来,一手搁在胸前,挂着一串玉润佛珠。

李显彰微微一笑,得理不饶人说道“堂堂天台山的主持大师,当个梁上宵小怕不合适吧。”不过说话之际,也是给石桌对面的酒杯上添满酒。“景王今夜怎么有兴致来寻李某。蓬荜生辉”一字一句就像在针尖一般扎在弘道的心上,嘲讽鄙夷昭然若揭。

弘道大师不动声色的在李显彰对面坐了下来,看着李显彰嘲笑的神情说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弘道大师即便说的很寻常,但能听出有几分泥土火气。

李显彰忽然觉得有些大快人心,摊开双手,凝眉笑道“怎么堂堂西夏景王女儿被亲弟弟给逼死投井,到头还想着去救弟弟,传出去又是一段手足情深的佳话,可惜了啊,这当弟弟的不领情。

在平王府像个丧家犬被人扫出,好啊如今受了气来李某这里耍威风”说到手足情深的时候,李显彰鼓掌一般拍了拍手,端起酒杯饮了一半,剩下一半毫不客气的甩了弘道一脸,半点斯文都没有,李显彰做了这番无礼举动之后,将杯子重重拍在桌子上,“铿锵”一声尖锐声响,青瓷杯子四分五裂,碎片乱飞。

李显彰突然换了一副近乎狰狞的表情,一手抓着弘道大师的胸口衣袍,弘道脸上的酒液顺着面颊滴到手上,李显彰厉言寒声说道“你该耍威风的地方不是这里不是朝着我李显彰而是活在平王府的那个人知道吗灭门血仇都不敢报,还当真以为自己能济世”说完之后,李显彰莫名其妙松开手,又给弘道理了理衣衫,柔声说道“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不像条狗可惜,狗被人踹了还能叫唤几句,一个王爷,被兄弟二人合伙灭门,到头来还自以为是能济世,济个哪门子世狗屁个王爷”

李显彰大放厥词之后,更一万这才上前闷着声音提醒说道“先生,你的手。”

李显彰不顾弘道,没理更一万的提醒,也没顾手上流血的伤口,转头笑道“一万,再去拿个杯子过来。”一前一后判若两人,更一万听言之后没有拒绝,也没执着李显彰手上的伤口,转身进屋。

李显彰回过头,朝着弘道讥笑说道“好啊你不是能济世么不是想救西夏么如今北齐已经有人到了西夏,伺机而动,原本远离中原的阴阳教也要卷土重来,你不是能济世么来,济世给我看看,来啊我李显彰就在这里看着你如何济世安民,被万人敬仰。

其实我也想知道,就一个落魄的王爷,朝廷都不认的身份,你是如何津津有味自以为是这么些年的,尤其是你以一副圣人姿态说让人以西夏为重的时候,这种话你是怎么狠下心说得出口的。”

没等到更一万拿个新杯子出来,李显彰径直捧坛豪饮,像个侠客一样,饱饮带着手上鲜血的酒液之后,轻轻说道“你放心,平王府的人会死,而且会一个不剩,你谁都救不了,也没能力去救。怎么,又想杀李某了非鱼池你下不来手,这会能狠下心”李显彰愈加一副可怜表情的看着弘道,压根就不在乎弘道的情绪说道“来,就从这里手起刀落,可惜一样无济于事,你还是救不了平王府,我李显彰想让他们死,一个都活不了。

对了,还有,陈苇是我李显彰的女人,跟你这个景王,跟陈家没有半点干系。”说完之后,李显彰再不看弘道一眼,拂袖转身,负手进屋,“一万,送客”

更一万闻声也没说话,站在桌子旁边,也没坐下。

弘道大师即便遭了李显彰这么一通劈头盖脸的侮辱,也没有生气,说来奇怪,每次听到李显彰骂他的时候,他的心里其实会有些好受,就好像对于自己女儿的负罪感少了一点,他一直觉得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今却不清楚了,不过好在原本因为动了杀机还停下来的佛珠在指尖又是转动了起来。

其实放下这两个字很好写,却很难做到,恰恰李显彰就是那种拿起后就放不下的人,这东西因人而异,就像读圣贤书的人,有些志在天下,有些为了当官耀祖,有些则像卫玦那样,仅仅就是为了读书。

弘道大师想的很好,就是没想过人心两个字,这两个字更好写,可是古往今来又有谁写过这两个字

直到李显彰狷狂说道让他去济世的时候,振聋发聩,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连父亲都没做到位的人,或者换句话说,他其实跟李显彰一般无二,他只不过拿起的是当年西夏王的临终言语。

弘道大师在黑暗里念了很久的经,更一万也一直呆在黑暗里不出声。

直到明月高挂,这个原本的西夏皇子端起酒,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破了清规,一饮而尽,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知道李显彰心意已决,转身离开,怎么来的,便怎么离开,不声不响,堂堂西夏的皇子,落魄如斯。

更一万没有出声提醒弘道说他的佛珠掉了,等到弘道离开之后,近身捡起佛珠进了屋子,将佛珠给了李显彰,欲言又止。

李显彰接过佛珠感受着上面圆润的质感,温声说道“想问为什么不将这个假平王的消息告诉他”

更一万点了点头,李显彰找了个椅子坐下,右手血肉模糊,更一万见状去翻箱倒柜找金创药,李显彰没有管更一万,而是给他解惑说道“就算跟他说了这事,他也不会信的,哀莫大于心死,追根到底,他跟我是一路人,没两样,只不过我选择了陈雅,他选择了西夏而已。”

李显彰还有些话没说出来,也不会说出来。

更一万先是给李显彰清理了下伤口,轻车熟路上好药,随意用布条绑好,在这期间,李显彰左手突然停了下来,像是触到了什么印痕,抬起手,将佛珠放在油灯下仔细一看,灯火摇曳,光线并不固定,恍恍惚惚,李显彰隐隐约约看到了个“雅”字。

很久的沉默之后,更一万反而不习惯,闷闷说了句没有营养的话。“先生,眼下我们”

李显彰将圆润佛珠收到怀里,轻声说道“看戏,呆着就好,等徐家小子过来,再等一场大雪,江湖这些年太沉闷了,是该死上一茬,再冒出一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