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李显彰(一)(1 / 2)

仗剑江湖 骑驴上仙山 4422 字 4个月前

{ } 无弹窗 徐江南归了弘碧城,没碰见方云吴青主仆二人。

径直去了那坊书院,说来也奇怪,李先生对一些地方的人文地理很熟,山川河道也是深谙内心,就像以前来过一番一样,不过当时到这里的时候,先生明显不知道具体位置,带着他四下打听,就连一些当地的人都不知道那儿开了坊书院,辗转了老半天,才找到那个旮旯位置,撩开枝叶藤蔓这才看到那个牌坊,说是牌坊有些过分,其实就是立了两块柱子,然后一边吊着一个木片,左右分别是天下二字,简约朴素,咋一看的人还以为这里的人口气猖狂,又有自知之明的心虚,才有此做派。

徐江南旧地重游,并没有前番刘郎今又来的意气风发,反而踟蹰了一会,眼瞧着接连有纶巾的书生从上面下来,这才不想着碍人眼目牵马上山。

在上山的道路上大约走了半柱香,看见一个扫地老妪,头发随意盘着,聚精会神将道路上的落叶扫到一旁,拿着扫帚,弓着身子扫上一阵就不得不停下来捶捶腰,而这会又是个落叶归根的季节,可能前脚扫完,后脚一阵山风吹过,黄叶又落了下来,捶腰休息的时候,她就会坐下来,将扫帚靠在老朽的木桩上,自己则坐在扫帚上露出一脸的回忆神色,过路的求学书生瞧见这等光景之后,也不打扰,悄悄作揖,接着悄悄离开。

年纪大了,就容易愣神,老妪怔神期间,徐江南也是顿在一旁回忆,当年寒冬的时候也见过这番景象,不过那会枝叶落得更为彻底,时光境迁,那会先生上山的时候,也同这些个纶巾的书生一样,作了个揖,然后再上得山。

她没想到原本就是怯微的一提,谁知道第二年就开了间书院,每日夜间也能看到秉烛夜读的书生,她觉得很亲切,不过时不时也会想起自家的小儿,早几年还有书信过来,她不识字,是书院的书生念给她听的,说是当了个官,她听完之后一夜没睡,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家小儿总算是光宗耀祖,有了功名,忧的便是怕他担心自己,为国为民就得专心为国为民,哪怕是一番好意写信回来在她眼里就是心有旁骛,第二日便黑着眼眶又找到那个好心给她念信的学生,让他帮忙照着先前地址给写封回信。

书院那个好心的学生看到信封上的地址,险些就握不住笔,愣了好半天这才想起自己要做的事,镇下心神,恭敬的点了点头。

写完之后,好心学生小心翼翼的吹干字迹,将信递给了她,她羞涩的笑了笑,强塞给他两枚鸡蛋,拿着信,顿挫了好久,脸上从犹豫到决绝,从不舍到狠心,藏了大半个月,红着眼寄了出去。

再后来也就没有了回信,信寄出去之后她也后悔过,当娘的说出不准他再写家书的话语,心如刀割,但她觉得自己没错。

后来入了冬,有些个学生起的晚了,早上为了不耽误功课,跑着上山,落叶多了,时不时会有积水,天稍微凉一些就结成霜了,让本来就难行的山道平添了几分惊险,她本来就觉得自己虽然住在书院,但是像个格格不入的闲杂人等,见到这番场景之后,便日日不停歇的提着扫帚将落叶扫到一旁,一扫就是十多年。

小半刻钟头以后,老妪回过神,回头望了眼原本打扫干净的山道,如今又落叶满地,她却没有一点恼羞的神色,反而是一脸宠溺无奈的表情,坐的久了,毕竟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再要站起来就有些吃力,扶着腰,尝试好几次。

徐江南见到老妪的动作,颦蹙了下眉头,也是收回思绪,径直走了过去,扶起老妪。

她开颜一笑,皱纹更深说道“老身谢过公子了。”

徐江南微笑回应,有些东西,有些人,事隔经年之后,即便是老了,只要还在,就能好到让人赏心悦目。

山上一个竹制阁楼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几案前看书,眼神不好,捧书的姿势有些怪,放得有些远,老者面貌清癯,一身灰白袍子,同青山绿竹屋相映分明,看的很是专心。

有人站在门外正想敲门,举手之际见到屋内景象,又收回手,静静的等在门外,背后一人耳间挂着一银质耳环,虽然天气清寒,依旧一副单薄衣衫更一万见到李显彰的此番作态,没有评价,也没有出声。跟着站在背后。

等了好半晌之后,谢夫子这才放下书籍,也没抬头,平淡说道“老夫如今不授课了,你自离去吧。”说完之后想将几案上的书放回书架,不过眼见那道身影还在,皱了皱眉,正要抬头看看是谁。

听到有点熟悉的清澈声音,“夫子好。”

谢夫子思议很久,随后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眯着眼问道“吕嘉”

李显彰先是朝着门外的更一万悄声吩咐一番,等到更一万匿迹之后,转过头乐呵一笑,就同当年那般没有礼数一样,进了门,看了眼四周,然后又是像回了自家的屋子,拾起几案上的书,翻到扉页,看到书名之后,轻车熟路的放到书架原本就该在的位置上,笑道“夫子还如当年那般清健。”

谢夫子先前还有些激动,毕竟是跟了他几年的学生,不过听到这番马屁,老怀大乐,指着李显彰摇摇头说道“敢在老夫面前说这种话的人,也就只有你了,还生怕老夫听不出来一样。”

李显彰置之不理,在几案边随意上坐下,似乎面前这位就不是他最初的老师一般。

谢夫子也不动怒,习以为常,当年要他帮忙研磨,他倒好,占了原本自己的位置,坐在主位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般,自顾自的的看书,那会他才知道,原来这人的狷狂不是装出来的,最后的温和儒态才是假的。那会想通了之后也是好一阵扼腕叹息,让贼人当众上了船啦,不过谢夫子爱才是真的,想着将这块璞玉雕磨一番,让他去朝堂大放异彩,谢夫子的眼光毒辣,不然光凭一身诗词本事能在西夏混到这种位置还能舍得一切勇退下来,说是一个舍得的舍字,其中的学问大了去了。

可惜,上了谢夫子船的李显彰露出獠牙本色,每日只顾自己看书,从早到晚呆在这里,一日一餐,没想起来就不吃,寒来暑往就是几年,终于书是看完了。谢夫子在这期间也同李显彰说过道,想着将这位野马般性子的李显彰给圈养起来,只是谢夫子没想到,有些人自古就不属于一方天下,才华更高,心也就更大,狂生气息十足,常常得理不饶人,说的谢夫子哑口无言。

在李显彰这里几次碰壁之后,谢夫子也就放任他了,不过谢夫子看着他的样子,也是时常叹息,这样的狂生,就算有才,西夏的庙堂容不下,就算有他的推荐,隔不了几年,就会随意安排个理由,打发出去,不为什么,因为谢夫子知道李显彰这张嘴,比他的态度还容易得罪人。

后来呢,谢夫子觉得有些可惜,又是假借一次机会,暗暗跟他说了这件事,不曾想到这李显彰压根就不买他的帐,不过好歹没说什么让他难堪的话,做夫子做到他这般低姿态也算开天辟地头一回了。

而且跟这小子呆的久了,情不自禁也会喜欢上不讲究穿着姿态,谢夫子为人师表,也没少因为这事给让其余几位给说过闲话,谢夫子亡国的事都看开了,这点小事自然也不在眼里,只是听得烦了,索性也不出席经宴,时不时在书院里,溜达上几圈就算完事了。

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他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更加绵长以及深入人心,比如酒,比如感情,再比如李显彰,少年家境多财,有些事就算做的过分了,有钱也就好解决。

但因为娘亲早逝,他那个衷情的爹带着他离开北齐来到西蜀道,没少遭人贬低,一个酒鬼爹,还想拉扯出一个惟有读书高的圣人儿子,怎么看都是可笑荒唐,李显彰看书不拘一格,百家齐鸣一般,也是各有见解,虽然这些花了自己心血写出来的东西常常被批的一文不值,就连他爹也是一次酒后看到这近乎于大逆不道的东西,瞬间酒醒,从来没打过他的爹,第一次掌掴了他两巴掌,一边一次,很平均,李显彰在江水边上,喝一口冷到刺骨的江水,吐出来却是牵扯着血线的血水。

没过多久,本来还想着能育子成才的爹在别人一次次拒绝收容李显彰之后,彻底断了生的念头,喝醉酒抱着石头投了江,虽然写着无人伴他以白首,但李显彰知道是因为自己,或者说因为那些人容不下自己。

再后来愤世不嫉俗的李显彰更名改姓,到了此处,而更一万则被他花了最后的钱财送到一家镖局,学些本事,镖局的老爷子就是玩箭的,算不算倾囊教授不知道,但肯定不是皮毛。

如今就凭谢夫子这点不轻不重的香火情,就想让他假颜欢笑同那些所谓的儒生同流合污,共处一事,不现实,帐还没还清,这事他还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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