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巷其实不止是条巷子,而是蓟平老城区东南角上一片待拆的老街区,这片为蓟平日新月异的城市发展建设不遗余力添堵加难,以一己之力拖了整个蓟平文明城市创建工作后腿的老街区,大概最初只是一条巷子,之所以叫破庙巷,是因为巷子深处有座破庙,抑或是座破道观,反正里面供奉的大神没人识得,因为没人识得,故而香火寥落,约等于零。
南玉孤身一人住在这处老街区悠久破落文明的发源地,时间一久,街坊四邻都把她当成了破庙的主人,有心思缜密热爱思考的小朋友跑来问她为什么这里不是一座尼姑庵,那时南玉正在给院子正中一棵参天老槐树刷白,她把刷子递给戴眼镜儿的小胖墩,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刷完这棵树,姐姐就告诉你。”
小胖墩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刷完下半截,踩着小板凳吭哧吭哧刷完上半截,扔了刷子跑去找南玉领答案。
南玉笑眯眯地说“因为姐姐还要找对象啊。”
小胖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问“姐姐瞧着我行吗”
南玉把小胖子从头到脚认真看了一遍,点头说“给你排上队,按高考分数择优录取吧。”
小胖颤着三层肚皮绝尘而去,回家背九九乘法表去了。
其实这破庙叫破道观更合适些,因为寒碜促狭的正殿里供奉的祖师爷名叫钟灵焰。
南玉刚住进来那会儿,本着一颗旺盛的好奇心查遍了能找到的宗教类谱系,压根找不到有关钟灵焰这路大仙儿的只言片语。
光从名字和殿上祖师爷长发飘飘风骚无两的造型上看,跟清汤寡水的和尚半点边儿都沾不上,无奈几代街坊邻居都管这里叫破庙,叫着叫着就根深蒂固了,南玉懒得纠正,也纠正不过来。
破庙看上去已经很有些年头了,究竟源自何朝何代,经历过几次损毁几次修缮也无从考究,南玉只知道这庙是外婆留给妈妈的祖产,妈妈去世后又留了她,而她们娘俩谁都没有能力把祖师爷的香火发扬光大,只能把破庙当作栖身之所,勉强混口饭吃。
破庙挤在一堆灰头土脸的
老旧民房和摇摇欲坠的违章建筑中间,在清晨豆浆油条煎饼果子和晚上烧烤麻辣烫以及小饭馆袅袅油烟的熏陶下别具一番闹中取不了静的烟火气。
南玉的妈妈在世时,在破庙门口扩建了一小间违章建筑当小卖部,同样是灰头土脸的砖瓦结构,看不出有什么违和感。
起初小卖部里卖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生活用品,后来卖一种南玉妈妈家祖传秘方的起酥点心,名字简单好听,叫花糕,很得街坊四邻的钟爱。
花糕比油盐酱醋卖得好,小卖部后来就只卖花糕了,再后来也卖奶油蛋糕,各种西点,还做生日蛋糕。
南玉妈妈靠这间小蛋糕店将女儿养到十六岁,在南玉读高一那年突发脑溢血死了,南玉成了孤儿,温饱一夕成了问题,好在她学了妈妈的手艺,蛋糕店继续开张,花糕继续售卖,街坊四邻怜恤她年纪小小就当顶门立户,经常光顾蛋糕店的生意,勉勉强强也把自己养活到了现在。
南玉大学在本市半工半读了个法学专业,毕业后也在几家公司上过班,可她是个破屋漏风的财命,在哪家公司干上不到半年,那公司必然就要倒闭,连着祸害了好几家,南玉终于放弃当个城市小白领的痴心妄想,回到破庙安安生生看起大门来,兼做些花糕西点卖,除了穷,倒也没什么其他不好的。
这天傍晚天黑得比平日里早些,大片黑云打西北角的天空漫了上来,不一会儿掉下稀稀疏疏豆大的雨点,砸在飞檐破瓦上,噼噼啪啪响得热闹。
南玉正在院子东厢旁厨房餐厅两用的一间小耳房里给自己做晚饭,燃气灶上炖着口小砂锅,鱼头豆腐奶白的汤汁正翻滚沸腾。
一旁的陈旧的流理台和水槽擦得锃亮,台上小电饭煲冒着热气,鱼米的香味已经四溢,从敞开的破窗扇飘向外面潮湿的空气里,引来廊檐下的黑猫轻盈敏捷的蹿上窗台,蹲在窗边那张红漆剥落的旧方桌上,和玻璃瓶里一枝清晨掐下来的洋槐花并肩一站,朝南玉谄媚的喵呜一声。
南玉朝黑猫笑得眯起眼睛,“今晚鱼头只有一只,我吃肉来我喝汤。”
黑猫“嗷呜”
院子里突然响起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直奔厨房
这边冲了来,南玉听脚步声就知道来的人是破庙巷派出所的一位小片儿警,也是她从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施甜甜。
小施同学一进门就嗷嗷嚷饿,可惜鱼汤还要再炖会儿,南玉从冰箱拿出今天卖剩下的一盒雪媚娘递给她。
施甜甜便一屁股坐在餐桌旁边狼吞虎咽边飞快地问“庙里还有护身符吗再给我来一打。”
南玉在施甜甜对面坐下,顺手给她倒了杯凉白开,“我做的护身符能不能驱邪你心里没点数吗”
施甜甜一口咬下半个雪媚娘,老神在在地说“你不知道,最近我总觉得空气里有种鬼气森森的味道,晚上加完班都不敢一个人回家,太白天一个人在房间里也觉得瘆得慌,一打护身符戴在身上不能给我安全感,还得再来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