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动静令公子初从浅眠中醒过来,十余日的不眠不休,任他血脉神异,躯体远非常人可比,也感到疲累,但最疲惫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神,在稚凉凉成茧的日子里,他就如同在深渊里越坠越深,他厌恶这超出掌控的的一切,时间越长这股厌恶越深,在别人看来,他越来越平静,平静着等待她醒来,可他却知道,有着什么在翻涌着,欲要冲破这一切,冲出这具躯壳,打碎这方天地。
他原以为他等不到她醒来了,不知这怪茧会束缚她多久,无论他用和方法都无法破解开。他才方令她知晓自己的心意,还未令她回心转意,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才离开她一晚,就迎来这突如其来的浩劫。
无论如何,他得呆在这里再不能离开她,他这么告诉自己。他压抑着内心的暴虐,在无望的等待中无比疲累,不知何时闭目睡了过去,未曾想,半个时辰后醒来,就见她好好坐在床榻上,明眸微眯地盯着他,灵动鲜活,好似还在百里族牧地那般,从未变过。
起初公子初仍是十分平静,盯着稚凉凉十几息,盯得她都不自在地收敛了咄咄逼人的质问目光。长久的凝视之后,公子初闭了闭目,掩面突然放声低笑。笑得稚凉凉又不禁挪了挪屁股,更往床榻里边坐了一些。
公子初虽檀郎玉貌,可如今形容颇有些狼狈,如此不拘朗笑,几似疯子
瞧她刚醒便如此嫌他,公子初也不恼,他只是突然十分感谢,感谢她能醒过来,让他不至成魔。
“你笑什么”稚凉凉的脸上,露出疑虑的神色。
“你醒了,孤为何不喜”公子初脸不红心不跳地平静道,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去,两指扣着稚凉凉的面颊,左右查看并上下打量裸露在外的手、颈。见果真已无伤无痕,心里闷着的气才松出。
意识到他在检查什么,稚凉凉心里有些甜蜜,可尽管之前已经决定接受他,真正如此亲密,感受到他指腹的温热,和关怀的眼神,她还是不禁略微面红,不自在地轻推开公子初,捂着面颊,眼神躲闪“你说话就说话,别别动手动脚。还有,忘记那日我流血的样子”
稚凉凉都不敢想自己那日的模样,定是万分不堪入目。
顺着力道退开些许,公子初默了默,并未说些什么,他行至窗边,窗下一张赭红色桌案,其上置着一竹纹陶瓶。从里取出一截桃枝,附上一道气血之力,桃枝晃晃悠悠地飞出窗外。公子初方回身慢慢地呼出一口浊气,微微一笑道“算上这次,孤已救你多次,民间有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说着鸷初淡淡地觑着她的神色。
稚凉凉当即就要反驳,又被鸷初止住话语。
“孤自不会逼你,只是孤忆你我之前中中,想你对孤也并非全然无意,为何总拒孤于千里。”公子初倾身到稚凉凉面前,相距不过一掌,低低地问她,语气极是温柔。
稚凉凉呼吸一滞,跟随着鸷初的话语思考,心中苦涩。她也无法胡搅蛮缠,故左右而言他,如那日继续说些不喜欢他的话语。
她喉咙发紧地坦诚道“因为我尚且没想好,该如何选择。”
“选择什么”公子初直起身皱着眉头问。
张了张嘴,稚凉凉不知该如何说。
忽来一阵风吹开了窗扉,吹得桌案上的桃花耷头晃啊晃,烟青色纱帐也从银钩中落下,飘得稚凉凉几经晃神,她决心要说,临到头,也畏于鸷初难预测的反应,她们属于不同世界,不同文明。他知晓后,会如何看她待她
她身份敏感,一旦告知别人事实被传出去,几乎是置自己于险地,想来会多出很多对她感兴趣的人。人心险恶,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初始就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在氓山那中僻远的小地方尚且遮遮掩掩。
然,她愿意相信公子初。
他或许会防备她,猜疑她,但应是不会害她
“选择你,或是选择不与这个世界过多纠葛”稚凉凉抬了抬眼,见鸷初面无异色,继续道“我其实并非此界之人,不知何缘由误入此界,我出生的那方世界名为元界,在元界,只要有资质,女子亦可修炼,这便是我薄有神力的缘由。”
鸷初眉头轻挑,却没有诧异之色。仿佛无论稚涼涼给出什么解释,他都已做好准备。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思索着什么,表情有些难看,随后慢悠悠的问,语气郑重“你变成金茧,乃你方世界修炼法门所致”
摇了摇头,稚涼涼垂眸艰涩道“我亦不知为何会如此,或许与我的体质有关。”
说到此,稚涼涼瞟了眼鸷初,神色微赧“我的体质颇为特殊,会经历九次变化,此次金茧,或许便是第九次之变,体质大成的结果。醒来后,修为的确长进许多。”
出于某些顾虑,稚涼涼并未仔细对鸷初说明九阴之体的神异,炉鼎的效用更是让她难以启齿。
稚涼涼的神情自然逃不过问答间一直盯着她的鸷初的眼睛,看出来她尚有事瞒着他,鸷初的面色愈沉。
对于体质这事,鸷初只信不疑。稚涼涼的变化肉眼可见,只是起初他欣喜于她的苏醒,并未察觉。在他检查她身上的伤之时,他便已经发现她的不同,她还是她,却又像变了一个人,仿佛从生命层次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