蝰大看着她后方的帐子,想着方才看见的帐内一晃而过的人影,神情萎靡。
“涼,他可知,可知你是”蝰大话到一半停住,眼神黑沉沉的隐含忧伤,而后又颓丧地低下头“罢了,涼自己有较量便是,你终归是要回去的。”
稚涼涼我要回去,与公子初又有何干系
我又不要与他天长地久如今算是各取所需
“蝰大,我将你从矿山带出来,并不需要你替我做什么,你不必围着我打转,我希望你能在这里生活得好,不为村人而活,不为我而活,而是为自己而活,你可明白”
稚涼涼仰目,语重心长,粉面桃腮难得的沉静。
又怕不够明晰,遂把鸷初拉出来说“既然鸷郎寻到我了,不论时间长短,我自是要与他双宿双飞的。
会心一击,蝰大默然颔首,高大的身躯没有平日的意气,眼神却逐渐清正“既然这是涼希望的,我只有祝福,我只希望,倘若哪天你可以回去了,不论是多少年之后,也请告知我一声,好了了我的牵挂。”
蝰大咧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稚涼涼应了回到帐中。
脱了外袍只着亵衣的鸷初已经歪躺在榻上,手里拿着稚涼涼摆在小几上的记载七域奇人异事的书卷,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予稚涼涼。
稚涼涼撇撇嘴,将小黑栓到门帘边的支杆上,从屋内的小水缸里打水净面,之后取了块草编席子铺在毡地上,背对着鸷初呵衣而眠。
两人都不约而同没提起之前的话,空气暧昧而尴尬。
刚躺下没多久,稚涼涼闭目听着火烛烧的滋滋响声,忽而一个重物丢在她的膝侧,发出“啪”一声,心里本就紧张的稚涼涼唰一下睁开眼,方才还在鸷初手中的韦编竹简半摊落在地上,紧接着鸷初凉凉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有些阴阳怪气“你是不相信孤所言,还是在你眼中孤比那莽夫更不值得信任”
言语无形,可那之间的寒气却有若实质,让稚涼涼背脊发寒,这厮实在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他才言心悦她,转眼又对她冷言冷语。
稚涼涼坐起身,乌发如绸缎,披散在身后,她一手抓着薄衾,腾转身皱眉盯着鸷初,气鼓鼓地眯了眯眼。
“上来。”长眉如剑,斜挑入鬓,乌漆点墨一双眼,面如冠玉,天生带着几分矜倨。
“孤既言不动你,你又何以眠于地,与孤一起睡榻。”
他盯着她清艳面容上的不顺从,一字一字地道。
对峙许久,稚涼涼抿着唇站起,抱着衾被,挪了挪僵硬的腿,不情不愿地往床榻走去。鸷初懒懒靠着枕头,一腿微微屈起,衣襟半敞,长腿直顶到了榻尾的横木,见她过来,冷淡的深情松缓,露出满意之色。
稚涼涼撩一眼鸷初便不敢在看,这种半明半昧的火光下,鸷初就是个男妖精,他资本甚好,她又是个爱颜色的,要是一不小心昏了头怎么办。小心跨过似山般横卧在外侧的鸷初,屈膝跪坐在内侧榻上,整理着铺盖,一人一床衾被她倒也能接受,看出她的意图的鸷初也没说话,任她折好被沿,在榻上弄出个分水岭。
咳。
逼急了反倒不美,反正他就算提了,稚涼涼也不会同意的。
待稚涼涼躺下,鸷初不动声色靠近,长手一揽,连人带被圈入怀里,赶在稚涼涼唾骂之前迅速道“榻如此窄,难道你还要让孤离你一丈远再者孤不碰你,但若抱也抱不得,那未免也太吃亏了,灵石矿扔到阜湖里都能听个响,到你这儿,我就得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稚涼涼竟在他话语里听出委屈之意,就算知道他是装的,公子初小小的示弱也让她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多少女郎痴爱的郎君啊,令人趋之若鹜却求而不得的郎君此时上赶着要抱她,被冒犯的感觉刹那间没了,稚涼涼面红心痒,唇角悄悄翘了下。
手掐着鸷初的小臂,却并未施多大力,见他着实不放手,她冷冷“哼”了一声,便随他去了。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书上有言“枕头风”,不无道理,连公子初在榻上态度都如此软和,更别说其他男子了。
除此之外,鸷初没有多余的举动,见稚涼涼安静下来,鸷初并指打出几道风劲,连枝烛台上的火光便都熄灭了。壁布上挂着的兽皮,牛角,毡地上颜色鲜艳的纹路都消失在了黑暗里,所有感官只剩耳朵还能听见门口铜铃偶尔响起,小黑轻巧的踏步声,当然还有萦绕在两人之间浅浅的呼吸声。
稚涼涼不自在却一动不动不敢翻身,第一次与人同榻而眠,说不出什么感觉,她向来是孤独的,少时便习惯于在黑暗中一个人,对外界保持警惕,今天对公子初敞开心扉,其实并不在稚涼涼意料当中,她能接受得这么快,说出口比她以为的要容易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人是公子初。稚涼涼就算不懂情爱,也不善与男子相处,到此时也隐约明白公子初对自己来说是不同的。
他眼高于顶,高傲散漫,反而让她轻易放下戒心。
盯着黑暗中的帐壁,稚涼涼用心感受身后的动静,只觉世事真如白云苍狗,变幻无穷,她本以为离开阜州后不会再与公子初有交集,一日之间,竟都与他同处一榻了。她捂住脸,懊恼自己怎么就到了如今这种境地,公子初真是个魔星,她怎就这么听他话,被他牵着鼻子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