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许多,鸷初平缓了脸色,唤双瑞进屋侍奉。
侍奉完公子穿衣净面,双瑞僵直的背脊略微放松了下来,作为公子的身边人,双瑞对鸷初心情如何的揣摩简直比鸷初自己了解得还透彻。
鸷初自己并未觉得这几日有如何不同,充其量因姜女之事而稍有些烦心,可双瑞知道公子那岂止是有点烦心,那是相当不高兴啊,所以这几天他不听传唤绝不在公子面前碍眼。
“你这几日颇为安静。”鸷初看着双瑞,淡声。
双瑞狗腿道“公子日理万机,小人哪能在这个时候逗趣。”
能不安静吗,没点眼色怎么在公子身边存活
没看见前几日那个宠姬就这么悄无声息了吗
双瑞当日也是目睹了稚涼涼的“失宠”,他也不稀奇,这女子胆大包天,他都常常为她捏一把汗,公子容忍她这么多日,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差点以为这女子的与众不同掳获了公子的心。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公子还是那个铁石心肠的公子,那颗千斤坠的心是个女子都掳不获。
鸷初笑着点点头“你倒乖觉。”
双瑞见公子心情似乎不错,小心翼翼进言“蛮兽秘境最近孕育了新的一批蛮兽,公子这几日为政事操劳,不若去秘境松松筋骨。”
话音刚落,便见公子睨了他一眼,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思,也不说可或不可,惹得双瑞缩了缩脖子。
这是实在没办法了,公子这阵子日日找门客议政,门客便是再足智多谋,也经不住这日日一遭,为了显示自己的才能,几乎是夜夜苦思冥想,才能在第二日说些对策,短短几日,就有好几个门客秃了,不得不求到他这来,询问公子为何如此反常,双瑞平日与几个门客交好,见他们如此苦恼又盛情难却收了不少好礼,便只能大着胆子试着劝劝。
鸷初前几日打发了扶琴的稚涼涼,便觉日子空闲了下来,以往他可以懒洋洋地品茶,或是闲然而坐,如今如此却无法平静,便只能苦了门客。
为了防止门客怨声载道,鸷初沉吟了一会儿,接受了双瑞的建议。
每个氏族都有传承的开发血脉之力的法经,更有着帮助修炼的秘地。
鸷族的蛮兽秘地内有天地孕生的蛮兽,猎杀之后,落下一块兽晶,可供来提升修为,血脉精纯者可将兽晶之能大部分化为己有,血脉之力稀薄者则只能转换其中一小部分,兽晶中蕴含的能量大部分被损耗,且血脉强者一日能转换两三块兽精,弱者少不得花个日时间才用竭一块,这期间的差异,便使得两者进境相差极大,兽精算是族内资源的一中,与元界的灵石大同小异,不过低等许多,一般族内会将资源向血脉出色者倾斜。
对鸷初来说,兽精已没什么作用,他已至这个世界的顶峰,便是修炼也不会有所进展,是以这几年鸷初才能专心忙着扩大版图。
蛮兽力大无穷,猎杀也凶险,通常氏族会派大量精英血脉着组队猎杀,而鸷初只身一人便前往了秘境。
如双瑞所言,松松筋骨。
血不染衣衫,鸷初闲庭漫步于秘境山谷,大约一个时辰,兽鸣轰耳的秘境便归为沉寂。
鸷初面无表情,立于山间风姿濯濯,仿佛刚才的屠杀就如同一弹指一拂袖那般简单。
他忽而想,若姜女见到他这一面,还会不会敢在他面前大胆无礼呢
想了又想,鸷初面色古怪的得出一个结论,她大约
是会的。
当鸷初从秘境破空回到府中,见到的是一片滚滚黑烟。
吊角的庭榭已被烧黑半边,华美秀致的雕梁画柱,已不复精美、在火舌下渐渐成为粗砺的黑炭,绽开道道裂纹,发出滋滋的烧柴声,檐角俱备熏黑,四周传来侍者仆役的惊呼,他们提着木桶鱼贯地往亭边的湖上打水浇火,一时半会却扑不灭熊熊火势。
鸷初见状在空中停住,血脉之力运转,湖中忽地腾起一头水蛟,以长虹贯日之势,朝留仙亭而去,火势骤灭。
仆役们被闷头盖脸的湖水砸懵在地,好一会儿才往天上看去,随后惊慌下跪,伏地不起,颤巍巍迭声“少少,君。”
鸷初“为何走水”
鸷初眉头紧锁,前院宫人仆役众多,又有侍卫巡逻,便是起火也能很快发现继而扑灭,如何会让火势增长到烧了亭子的地步。
众人抖得如糠筛子一般,特别是在亭边值扫的宫人,听见鸷初责问,恨不得立时魂飞魄散去。
这时得知消息的府令匆匆赶来,破风声中跪于鸷初下首,沉声道“卑职失察,未发现前殿火情,请公子责罚。”
“连你都未察觉”
鸷初缓缓落下,目光聚于留仙亭,目露深思。
他又问“是谁发现起火的”
府令巡视一周,抓出两个抖得特别厉害的宫人。
这两个便是今日在留仙亭周边值扫的宫人。
“是,是小人。”其中一个宫人道“小人当时在廊下洒扫,忽闻见烟味,抬眼便见留仙亭起火了,小,小人吓坏了便立时找人来救火。”
另一个宫人附道“便,便是如此,小人听他惊呼,便也看见亭上起火了,遂去找来了府令。”
“这么说,你们见到起火时,火势就已经大了”府令目如刺芒,严声问。
两人俱是点点头。
“没看到其他可疑的人”
“没,没有。”
鸷初看着呆了这么多日的留仙亭,神情颇为微妙,仿佛此亭损毁,与姜女的连系更斩断了几分。唇角散漫一勾如此也好,省的此亭的存在提醒自己做下的蠢事。
将此事交与府令严查,将功赎罪。
差元六把得来的兽精送到族中后,鸷初便又出门赴一友人的宴。
鸷初走后,府令把两个宫人看押起来,觉得此事蹊跷,颇为棘手,留仙亭三面环水,天然起火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必定是人为,前殿人员往来甚少,最大可能性便是那两个宫人失手点燃,可,火烛灯笼俱无,观两个宫人也没这个胆子隐而不报,不是他们又是谁呢,若是故意为之,为何要煞费苦心损毁一亭
严刑逼供三日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此无头公案便只好不了了之,府令被罚了半年的修炼资源,之后更加戒严门户,各房的火烛都得记录在案。
记录火烛用度的时候,后院总算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此时已经是留仙亭起火后的第五日。
韦管事得了府令的吩咐,去各个院子点数火烛,这等小事清点极快,不一会儿就走完了整个后院。
韦管事又带人绕到姜姬的院门口,早前门没人应声,他便先去了其他院子,如今只剩这一处了,他加大力度把门扣得“咣当”作响,少顷都无人来开门,几人对视一眼,终于选择破门而入。
院中干净整洁,没多余之物,一株几人高的红梅树抽了新芽,郁郁蓬勃,除此之外便是一座石桌几个石凳,后院这中格局的院子还有很多,管事见惯了,只是其余女姬都会在院中植上几株蕙草香兰,以作观赏或制作香囊,如此处这般单调的倒是少数。
“姜女可在”管事又唤了一声,见还是无人应答,嘴角微抽,连带着山羊胡都抖动起来。
背手踱步一会儿,管事忽而眸色几闪,看着石桌石凳一怔。
只见青灰色的石桌上落了一层薄灰,不仔细看还看不太出来。
他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急急快步踹开主屋的房门,寝房,浴间,便寻姜姬不见,他们去过各个院落,所以不存在串门的可能。
这,这姜姬,这是,逃了
管事与身后几人面面相觑,面色难看之余还有些荒谬之色。
堂堂公子府,这女子竟敢逃
不敢耽搁,管事急忙将此发现报上去,府令闻之,沉稳的面上隐现裂痕,冷汗欲滴。
短短时日几次出现纰漏,他这府令是不是快要当到头了
却说稚涼涼当日又羞又气,回到院子便取出灵石突破,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苦心修炼又有灵石相助,不过四日便吸收了环佩中的灵气成功突破至了灵寄期,她恨恨地看着化为粉齑的玉石,手一扬,随它洒落在地上。
踏入灵寂,能够辟谷,就再不是凡人,鸷初手段通天又如何,还不是要吃喝拉撒,还不是短命。
她虽不喜公子初,可是她可以看不上他,他凭什么看不上她她哪比不上朱女
稚涼涼抬起眼睫,眼里华光流离,近乎委屈,枉她看他如此大方,还犹豫要不要去盗灵石矿,他竟如此有眼无珠
如今已没必要再在此地待下去,她也没脸面再待下去,稚涼涼将东西全收拾到须弥芥子中,便趁着鸷初不在离开了后院。
她突破至灵寂之后,虽仍比不上鸷初远矣,却也是这个世界的顶尖高手水平,若她有心,那府令根本发现不了她的踪迹,更别提其他血脉者或凡人了。
如今她看到留仙亭就来气,她与鸷初在此度过了那么多时日,俨然成了她的屈辱历史。
是以稚涼涼在走前,将留仙亭付之一炬,特意设了个结界,让人在短时间内注意不到亭内的状况。
做完这一切,稍稍舒心后,便施施然离开,她的身法如今常人难用肉眼捕捉。
待鸷初回府,稚涼涼已经循着标记,回到了那一处茫茫大泽。
路过沼泽地时,她特地停了下来搜寻了一番,果然在香蒲丛中发现了几罐藏酒,稚涼涼掀开酒盖尝了一口,只觉辛辣无匹,比不上元界的玉酿,便索然无味地重新放了回去。
远处却传来一个浑厚的喝声“谁”
是循着酒味而来的禺老。
稚涼涼一惊,赶紧施展身法遁走,暗道酒鬼惹不得,大儒中的酒鬼更是佼佼者。
逃至岸边,比起当日的盛况,岸边的船只少了许多,只有零星两三只,问了船夫价钱,稚涼涼即刻上了船,用姜女之母所给的银钱付了不菲的船费,便往孤岛行去。
从船夫口中得知,今日便是赌石坊开设的最后一日,若要再来,便是两月之后了。
稚涼涼不由庆幸自己来的及时,上岛后,稚涼涼并未去赌石,那些都是她挑剩下的,没必要再去,她如今只是需要等待。
岛中之人陆陆续续散去,最后来岛上的客人只剩稚涼涼一人留在了岛上,当然她是掩了行迹才得以留下。又过了一日,连酒肆的掌柜等人都离开了,想来等下次赌石坊开时,才会回来待客。
岛中便只剩下稚涼涼与看管岛屿的孤零零的几个人。
稚涼涼在岛中待了很久,久到她都要怀疑自己的猜测了,所幸她如今已习惯了这枯燥的日子,倒也能安然地一边修炼,一边等待下去。
终于在一月之后的某日,一艘大船驶入水域,承载着数百石料而来。
望着湖面渐渐临近的孤帆远影,稚涼涼粉唇轻勾,冷冷一笑。
稚涼涼这次必定要你痛心疾首,损失惨重,才能弥补我美丽心灵所遭受的不美好。
鸷初
呵,早在之前就留下记号了,好意思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