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放下擦得锃亮的枪筒,转身。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气质内敛沉稳,但是年龄绝对不超过二十岁。
腰间悬着一个椭圆形的象牙符牌,四周阴刻双兽纹样,符牌中间写着“锦衣卫百户卫顺”。
凌晨时刻,港口守军即将败北之时,就是这个卫百户带领着一彪人马赶到,力挽狂澜,击退了来劫佛母的白莲教。
这些人打着锦衣卫的旗帜,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兵,做事以不择手段,冷酷暴戾闻名,负责收集情报,监督百官,办理御案,能直达圣听,据说大臣们家里开宴会,什么人赴约、吃了什么菜都被锦衣卫报给皇帝知晓。
皇帝派出锦衣卫来山东督办平定白莲教之乱,可见对抓女匪首佛母唐赛儿的重视。
没有锦衣卫查不到的底细,胡善祥忙道“我绝对不是佛母,我若真是佛母,从窗户跳水之后,早就乘乱潜水逃之夭夭,为何登上大船,打开舱门把她们都放出来,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胡善祥还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坦白从宽,反正瞒不住。
她的陈诉足够曲折离奇,但是这个卫百户从头到尾连眼神都没有任何波动,平静如一口老井。
瞧瞧,不愧为是见识多广的锦衣卫,胡善祥觉得惊心动魄,在卫百户看来就像一碗司空见惯、寡淡无趣的白粥。
片刻后,卫百户终于开口问话了,“既然你自称名门千金,为何独自一人进京考女官,没有父兄家丁护送”
胡善祥留了个心眼,眼神蓦地一黯,叹道“唉,这事说来话长,要从一纸退婚书开始讲起”
“虽然两家和平解除婚约,各种闲言碎语还是免不了,我心如死灰,无颜见人,只想远离家乡,去千之外的京城自谋生路,效力宫廷,重新开始生活。父亲不肯答应,我就找了机会乔装道姑出门,留给一封家书,希望父亲有朝一日能够理解我。”
卫百户目光如炬,说道“你忤逆父亲,是为不孝。宫廷岂会要你这种品行不端之人”
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当女官了。胡善祥脑子转的飞快,说道“学的文武艺,贷与帝王家。我效力宫廷,是为尽忠,自古忠孝不得两全,君君臣臣,到了迫不得已之时,自是以忠为先。”
“我还有两个哥哥、诸多侄儿侄女,他们都在家里尽孝。我不在家,父亲也有人伺候。何况,我长姐胡善围就是三朝尚宫,她自从进宫就没有回家,我们胡家荣华富贵皆是姐姐给的。光耀门庭,就是最大的孝道。”
胡善祥打量着年轻的卫百户,“卫大人昨晚冲锋陷阵,冒险杀敌,大败白莲教,而不是在家里伺候长辈,谁会说大人不孝呢这分明会为大明尽忠啊”
你说我不孝,那么你呢可不要随便给我扣上不孝的罪名,这样我的青云路还没开始就完蛋了。
胡善祥一席话几乎无懈可击,卫百户冷哼一声,“名门千金这般伶牙俐齿,本官今日长见识了,不过,你依然有嫌疑,本官自会去查你是李鬼还是李逵。”
胡善祥说道“人正不怕影子歪,我不怕查,我的行李有户贴等证物。如果卫大人还不信,我还可以写一封家书给父亲,大人派人拿着家书去济宁府胡家对质即可,真的假不了。”
话音刚落,营帐外头响起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一个小卒骑马直奔入营帐,说道
“标下奉大人之命清点港口所有船只关押尼姑道姑的人数,刚刚清点完毕,其余船只里的人数都没有变动,唯有昨晚起火的船里一共三百零八人,少了一个道姑,标下怀疑消失的道姑就是真正的佛母,昨晚乘乱和接应的白莲教跑了。”
小卒将花名册等证据递上,“此人自称是青州府莲心庵的静虚师太,有度牒为证,方才仔细验过了,度牒是假的,人肯定也是假的。”
“居然是她”胡善祥大骇,“我刚刚被抓进船舱时,就是这个静虚师太热心帮忙,为我答疑解惑,解释来龙去脉,说什么佛母善于易容,朝廷宁可抓错三千,也不放走一个。”
卫百户说道“佛母最擅长蛊惑人心,欺骗无知百姓,把朝廷说成毒水猛兽,颠倒黑白,朝廷何时下过宁可抓错三千,也能放走一个的命令”
被认为是“无知百姓”的胡善祥本想辩解什么,还是忍住了若不是朝廷的命令,我和那些尼姑道姑何必受着这无妄之灾,在拥挤的船舱里蹲大狱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山东境内的女性出家人几乎被抓空了。朝廷和白莲教相比,山东百姓更害怕朝廷。
卫百户问“你既然和她相识在船上,可还记得她的相貌”